━━━━━
“现代科学无法理解真气与经络,很多人就说这是假的”
新京报:什么是真气?
朱清时:中医最核心的问题就是经络和真气,但真气和经络很难被理解。
我们的身体包含大约50万亿个细胞,一个细胞由大约20万亿个原子组成, 人体是由大约10^ 28(注:10的28次方)个原子组成。这些原子能如此协调一致地行动,是与意识有关的信号在指挥。
意识从何而来呢?很多科学家认为,大脑中千亿个简单的神经元以正确方式组合在一起,就能产生意识,即感知、思维和其他心智功能。因此意识就像大量水产生的波浪一样,是复杂体系在整体上涌现出的现象。神经元是人体细胞的一种,因此真气应该是与意识同范畴的东西。
新京报:目前没有科学依据,证明“真气”存在,这个怎么解释呢?
朱清时:科技手段虽然先进,但是目前仍不足以观测人体的这类深层活动,特别是与意识有关的行为。
我知道用现代科学无法理解真气和经络,很多人没有检测出来,就说这是假的。但是中医经络自古代一直到现在,基本上是通过个人用身体感觉到的。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反复观察真气运行之后画下经脉图。他们的生活总体上比现代人简单得多,杂念和烦恼少得多,所以身体比我们普遍灵敏得多,而且比我们会使用。
这个道理,现在有很多狭隘的人不理解,因为不是任何人都感觉到的,只有练了,才可能感觉得到。身体的噪音太大了,也感觉不到。
新京报: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吗?
朱清时:2004年以后,我也开始学习禅宗,就是心息合一,以期通过此来达到定境,升起真气,以便观察它。
做到了心息合一,没有杂念妄想,身体就开始发生一些反应和变化。呼吸调好,妄念意识清净,定境就到来,即“意寂止摄来”,这时“身中清凉起”,这个清凉不是外来的一股凉气,而是内心的清凉,它无法用语言讲出来的。
如果我们一天到晚都在繁忙操心,叫“热恼”,清凉就是与之相反的状态。这个清净凉爽的感觉舒服得很,不仅心里无杂念,而且身体也处于上佳状态。《达摩禅经》说这就是入定的境界。“修行正住已,种种观察风”,即修行达到“止”的境界,就起观了,体内会起来的种种风(真气)。
其实身体是我们观察世界的工具,所有科学仪器都是身体的延长,只要能排除心理作用,区别开客观和主观,身体也是一台好的观察仪器。
新京报:入定之后是什么感觉?
朱清时:所有气感当然都是大脑产生的图像。然而我所感到的真气不是心理作用,不是大脑虚拟的图像,因为真气可以违反意念而自己运行,而且真气可以产生显著的生理变化。
例如:“入定”时杂念很少,即使出现,也如浮云般轻轻飘过;身体无论发热还是清凉,都感到十分快乐;无论生理感受多强烈,事后都会身体轻安,感官敏锐,智力提高。
新京报:过去你在任职中科大、南科大校长的时候,你有没有通过禅定静心?
朱清时:当然了,当你心很乱,你情绪化的时候,你会做错事。当遇到重大事务的时候,我都会努力找时间让自己静下来,让头脑清楚,然后再来决策。
新京报:进入状态需要多久时间?
朱清时:就看状态了,我现在已经很熟练了,一二十分钟就可以了。
━━━━━
“我知道科学很伟大,但科学不会教人行善”
新京报:你为什么会研究中医?
朱清时: 2004年,国家正在扶持中医科学发展,中医界开始讨论如何规划学科发展,邀请科学界的人讨论。我那时是中科大校长,专业是物理化学,应邀到北京做了报告。
中医之所以跟西医不一样,因为中医是研究人整体的复杂系统,西医是还原的方法,把人体分解为细小单元。我讲了这个,中医界可能受到了鼓舞。
要怎样用科学理论来把中医的科学概念讲清楚呢?这十来年我其实心里一直把这件事作为我的使命。2014年卸任南科大校长之后,我就开始在认真想这个问题。
新京报:研究医学与你的经历有关吗?
朱清时:我上世纪40年代出生,那个时候我们根本没有西医。我小时候家里比较穷,母亲带我们七兄妹。在我印象里,在我10多岁以前,兄弟姐妹从来没有进过医院,谁生病了,都是我母亲去找一些中草药来给我们吃,找一些偏方,所以我从小就知道中药这种小方是中国人维系健康的一种重要手段,肯定不是伪科学,不是骗人的。
新京报:除了中医,你还研究佛学?
朱清时:佛学和中医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复兴中国传统文化是中国梦最重要的一环。中国传统文化是什么?其中很多内容离不开了佛学和中医经络。
比如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孝、善、慈悲这些品质,就是要人做好人,这些我在年幼时都听过佛学的故事。
新京报:有人提出,让科学的归科学,宗教的归宗教,才是宗教和科学相处的最好方法。你怎么看待这个观点?
朱清时:我说的这个佛学不是宗教,一般人都理解错了,包括社会上各种评论。宗教是一种社会组织形式,佛学是一种学问,他是一种思想和文化,他本身并不等于社会组织,有人把这个组织起来奉佛学为宗旨,就变成了宗教。
这跟科学正好相反,科学是每一个人做什么变化都要署上名,这样好,这样责任清楚。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名利之争就变大了。
新京报:你这一辈子都在研究科学,你之前所有的身份都是和科学相关的,为什么会从科学转到佛学、中医等传统文化领域?
朱清时:我在科学界奋斗了几十年,退休之后,我开了微博,我的第一条微博是说:“朝闻道夕死可矣。现在我终于静下心来,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闻什么道呢?就是社会和人生之道。就是把人应该如何活着的问题想清楚,中医关乎济世,佛学为人必须行善提供理由。我知道科学很伟大了不起,但是科学不会教人行善。
新京报:你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些问题?
朱清时: 我对中国佛学有一种内心的尊重。佛学教人行善、教人畏惧因果,对社会是一件好事。我是一个自然科学家,我也很想用现代自然科学发展的各种成果、和佛学当初预言的自然界的各种情况,两者联系起来,做一个对比。
2004年,我去拜访南怀瑾。我谈我的担心,我知道科学的威力无比巨大。比如说人工智能,大家都说人工智能力量很大,会造福全人类,但是,人工智能不需要全人类去做,只是少数有资本有技术的人搞起来,那人工智能把很多事做得很好了,大多数人怎么办?而且财富会分享吗?不会,往往集中在小部分人手里。
我很担心,科学这么强大,人心若没有制约,社会就有灾难。
新京报记者 付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