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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理论凤凰涅磐
第二,中医研究的证候(状态),与当代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中所讲的信息、涵义相同。所以系统性方法将为中医的当代研究提供新的思路与方法。
系统性方法是当代科学研究的最新方法,已为世人所熟知。在系统方法里,信息被看作研究或被调控的对象;控制则作为对信息进行存储、处理、调控的方式;系统论是对整个系统性方法原理的揭示。在中医里,证候是活着的人表现出来的不断运动、变化的信息;各种治疗则是依据证候,察明病机,对疾病施行控制的手段。中医的理论中包含着丰富的现代系统论的思想、方法的合理内核。如果从系统论的角度来看,中医面对的人则是一个开放的、复杂的, 有保持和恢复自稳态能力的巨系统。因此,认真掌握系统论的原理及其研究方法,对于学习、研究和推动中医的发展,无疑是必不可少的。当然,还原论与系统论,综合与分析,本来是不可通约的;不同学科所面对的不同的研究对象,其研究方法也是不能随意置换的。比如,以水来说。用物理学方法看到的水,是无色、无味、无臭、透明的,在摄氏零度时凝固为冰、一百度时变为气态,四度时比重最大、体积最小。而用化学方法看到的水,则是由两个氢原子、一个氧原子构成的。假设置换研究方法,用物理学的眼光,如何能发现或理解日常所见的水,必然是由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结构而成的呢?
数十年来,我们往往从近代科学主义的偏见出发,怀疑或不承认中医基础理论的科学地位;无视形上学和系统性方法。我们常常主观地把中医、中药当作被研究的对象,用西医生物医学研究中习用的还原性方法,进行“研究”。虽代价沉重,但“成果”寥寥。根本原因就在于忽略了两种医学研究方法的不可通约性。
四、两种医学基础理论的不可通约性 中医与西医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不同,所以两者所形成的理性认识,用语词形式所概括的概念、范畴体系自然也就不同。
比如中医的脏象学说。中医在研究整体层次上的机体反应状态(即证候)的过程中,首先把人视为证候的人、信息的人,视为一个由不断运动、变化着的状态构成的整体系统。然后在形上学观念和方法的指导下,运用包含系统方法内核的阴阳五行学说,以综合-演绎的逻辑原则,把整体系统再分为若干功能不同、相互联系的子系统。这些子系统以心、肝、脾、肺、肾、大肠、小肠、胃、胆、膀胱、三焦,精、血、津液、气等名称命名。对于各子系统的职能,中医多以不同的“官”或“主”来界定。表面上,各子系统有粗浅解剖的影子,但事实上,它是信息系统模型,是某一方面职能主管者的代名词。故中医称之为“藏象”,而非西医所指的“脏器”。恽铁樵在他的《群经见智录》中说,中医的五脏是“四时之五脏,而非血肉之五脏。”联系到系统理论,更准确的讲,以五脏为中心的各子系统,是天、地、人相统一的五脏。
再如中医的病因病机。在中医看来,疾病的发生,一方面归结于外在的自然和社会原因,另一方面归结于内在的精神情志和整个机体的原因。在上述原因共同作用下,导致正常的机体反应状态发生紊乱,因而形成疾病。在疾病过程中,中医把具有“善行而数变”之类状态的原因,归咎为“风”;把具有“润下”、“沉滞”、“留连难除”之类状态的原因,归咎为“湿”。如此等等。这些病因是基于病理状态而演绎的信息性病因模型,不同于西医的“致病因子”,也不同于自然界直观的风或湿。人体在内、外因共同作用下,使脏腑、经络,精、气、血、津液出现疾病状态,分析产生这种状态而认识的内在本质,即称病机。它同样是一种信息性病机模型。不是来源于按照逻辑实证论而设计的实验室指标,也不是分析性研究下的病理解剖。这种信息性病机模型,表面上看不见、摸不着。因为它是人们认知活动的结果, 所以离开了医者和病者的共融现场,就变得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了。“营卫失和”、“枢机不利”、“心肾阳虚”、“肝阳上亢”、“脾虚湿停”、“寒滞经脉”……均是如此。它来源于人们对客观实在的理性概括--具体的病理状态在理性思维的作用下,经过抽象而形成的更高一级的理性具体。应该说,它也是经过数千年实践检验的形上病理学。
又如治则与方药。中医的“论治”,即根据辨证所得的病因病机,对疾病进行审因审机而采取的负反馈调节过程。“调和营卫”、“通利枢机”、“温补心肾”、“平肝潜阳”、“健脾燥湿”、“温经散寒”……皆是针对病机,从相反方向制定的治则。用控制论的语言来表述,即负反馈调节的决策。用于治疗的方法或药物,是落实治疗决策而采取的具体措施。不难看出,中医的针灸、推拿、按摩,在医生与病人之间,没有物质、能量的交换,完全是负反馈性的信息调节。至于口服的中药--“治寒以热”、“治热以寒”、“虚则补之”、“实则泻之”,所信守的准则,不是药物中的所谓有效化学成份, 仍然是负反馈性的信息调节原理。
讲到这里,对中医基础理论的特点,我们不妨作一种比喻。脏腑经络相当于一个国家的中央各职能部门,因为它担负着全国家某一个方面的管理职能;证候则相当于某一个,或某一些职能部门工作出现失职或紊乱时的病理表现;病机则相当于导致这些部门出现病理表现的本质原因;治疗(包括治疗原则和各种具体的治疗方法)则是从整体出发,对有关职能部门进行相应调控的战略性原则和措施。那么,中医大夫呢? 他便是总理, 每一位病人的总理。所谓“医者意也”,“不为良相,即为良医”,说的便是一个中医大夫要善于理性思维,要具有良相之才。果能如此,则他眼中有全局,紧紧地盯着境内、境外;心中有整体,明了他所管辖的各个职能管理部门的状态;胸中有明镜,善于透过现象正确判断各部门的寒、热、虚、实;手中有良策,汗、吐、下、和、温、清、消、补,全是他用于“宏观调控”的有效决策。各个职能管理部门的机制理顺了,功能健全了,用不着总理去参与工业、农业、国防、科技的原料供给、成品生产、废料处理等生产力方面的具体问题,也用不着担心钢铁够不够用, 粮食够不够吃, 照样可以实现财源不断, 国泰民安的总目标!这就是中医--形而上医学的防病治病的基本理路。对于处在世界主流医学地位的西医来说,两者在基础医学上的不可通约性,不已昭然若揭了吗!
五、结束语
人类的科学发展正处于一个特殊的时期。这个时期,在物质财富迅速膨胀的热潮中,近代科学主义盛行,逻辑实证论、机械唯物论充斥人们的头脑,“技术疯狂”正成为一种时代的特点,引导着当代潮流。在这样的潮流中,人们甚至忘记了自己天性的局限和卑微,随之滋生和蔓延的是人的狂妄与骄傲。因此,形上学遇到空前的冷落,科学多元性遇到挑战。在医学界内,连人自己是什么几乎也成了大问题,“人是各种物质元素构成的一架机器”, 依然是许多医家奉守的信条。这个时期,人们正以自己执着的努力,实践着“黑瞎子掰棒子”的滑稽--似乎一类科学的发展,必然要在“现代化”的渲闹中,以丢掉与己相异的另一类科学为代价。当此之时,中医学术发展的道路能不艰难吗!
无论如何,人类文化、科学是多元的。多元共存,才有五彩缤纷的文化、科学殿堂。好在西方传来了“回归自然”、重视传统的可喜曙光。世界需要中医,中医要走向世界,这或许正是中华民族的科学瑰宝,需要重新振兴的原因和机遇所在!
本文讨论中、西医的不可通约性,只是希望在“近代科学主义”冲击下,处于“百年困惑”之中的中医,尽快抓住机遇, 找准自己的科学位置。如果把形上和形下两种医学,比作太极的两仪,那么,与其执于一而偏安,不如合而二以满全。“孤阳不生,独阴不长”,人类医学,需要中、西医共存。
欢迎知我者罪我,谨此拋砖而引玉。
中国中医药学会 李致重
2000年12月18日
于香港浸会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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