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用语数据分析看九篇大论与内经其他篇章的关系

萧铁

大家知道，九篇大论是所谓运气学说的全部或核心内容。这个帖子的目的不是讨论运气学说本身的真理性或对错，而是延伸之前对内经里“化”字的分析，进一步分析内经其他特定用语的使用情况，梳理出一些数据，似可对大论/运气学说与内经关系的主流认识作一些补充。

某些特定用语的出现与否和内涵的变化，对鉴别源流来说是有用甚至是关键的证据。这好比有商户或住家失窃，警方到场用放大镜查找贼人留下的各种痕迹；用语分析很有些像此类案件中的鞋印或指纹，使贼人作案[伪]的痕迹现出形来。而数据是源于事实又高于事实的认识，与用语分析的方法结合起来，或可成为新时代研究中医经典的新[?}利器。这分析方法在中医以外的其他领域肯定不是“新”，但至少我在论坛或网上没见过有人对这个帖子的题目做过类似的分析；故希望能以此带动用事实、数据和逻辑说理的新时代学术风尚，为论坛在新时代形成新气象作出正义人士力所能及的新贡献。

先说说我所理解的九篇“大论”的主流认知：
　1. 内经素问81篇，其中9篇以XX大论为标题，它们是（后面括号里是之前化字统计的结果：第一个数字是化字数，第二组数字是化字出现的段数/全篇段数，第三个数字是第二组数字的百分比。）：
　　《四气调神大论篇第二》 (0,0/9,0%)
　　《阴阳应象大论篇第五》 (7,5/29,17.2%)
　　《天元纪大论篇第六十六》 (10,4/38,10.5%)
　　《五运行大论篇第六十七》 (11,8/44,18.2%)
　　《六微旨大论篇第六十八》 (15,8/66,12.1%)
　　《气交变大论篇第六十九》 (35,23/44,52.3%)
　　《五常政大论篇第七十》 (58,26/59,44.1%)
　　《六元正纪大论篇第七十一》 (306,71/158,44.9%)
　　《至真要大论篇第七十四》 (54,18/192,9.4%)
　2. 这9篇大论是所谓“运气学说”的构成篇章，其中除首2篇外的其余7篇，一般认为是唐·王冰所“补入”。这里引赵老在《中西医结合二十讲》和《内经时代》里的一段话作说明：

　　四、七篇大论的成书年代 （《内经时代》pp161-162）
要断定七篇大论成书的上限，第一条证据是中国何时开始用干支纪年。这一点现经多方考定为始自东汉章帝元和二年（公元85年）。[1]
七篇大论之成书自应在这之后。
　　第二条证据是关于“七曜”的说法。史书中最早记载七曜的是《后汉书·律历志中》：“常山长史刘洪上作《七曜术》。……固（班固）术与《七曜术》同。”这是熹平三年（公元174年）左右的事。
　　第三条证据是关于“九星”的说法。这应是唐代传入的印度占星术语。
　　第四、全元起于公元479年左右注《黄帝素问》无“七篇大论”。
　　第五、杨上善于公元668年左右编《黄帝内经太素》，亦无“七篇大论”，但有前两篇的部分内容。
　　第六、现《内经》流行注本，王冰序称，从郭子斋处“受得先师张公秘本……兼旧藏之卷，合八十一篇。”宋臣新校正“窃疑此七篇（指七篇大论）乃《阴阳大论》之文，王氏取以补所亡之卷”。《伤寒论》序中提到《阴阳大论》，我们并不知是什么样子，宋人的这种猜测漏洞太大。
　　综上述六证可断论，“七篇大论”加入《内经》肯定在唐代。其成书时代不会早于唐中叶。北宋以前的医家博学如孙思邈者亦不谈运气亦是一证。
[1]网上一篇文章说：干支纪年始于东汉建武30年（公元54年）。

萧铁

最近针对内经素问里“化”字用语所作的研究得出的一些数据，除印证了上引七篇大论后出的基本看法外，似还可进一步得出下面几个观点：
　1. 除七篇大论外，《刺法论》和《本病论》是与七篇大论同时加进内经的。
　2. 故运气学说内容主要由#66-#74九个篇章（而非前面所说的九篇大论）构成。
　3. 运气学说的构建固然受月令的启发，但其主要抓手是“化”，并利用原内经中已经确立的气化观念，通过所谓“司天”之五行气取代了人体血气之气再加以推演而来。

我将之前介绍过的数据分析方法对超过二十个用语在素问全部81篇中出现的次数进行调查，并把结果编成下表：



这个表将9篇大论和3篇非大论按它们的篇号排列，并将所查出来用语的次数显示在其对应行下。除了化字，另外再从调查结果中选了12个用语分成3组，分用浅绿、浅橙、浅粉红作底色。

萧铁

绿色这组数据最能支持前面提出的第1、2点，因为这些用语只出现在七篇大论中，连前面2篇大论也没有，所以特别把前面几行完全无数据的状态用阴影特显出来。再看#66起的九篇，尤其是本病论，明显属于大论独有的5个用语全都有，简直比其他大论还“大论”！由此或可推论，王冰是一口气将这九篇编入的，但却故意将其中两篇不以大论称，让出2个大论标签放到前面去，固不难看出其“埋线”布局之意；而#72、#73这两篇非大论又偏偏不是排在新增九篇之末，亦难脱其故意藏头露尾之嫌。

橙色这组数据中，五运六气这对用语几乎也成了运气学说七篇大论独有的关键印记，而且非但前面2篇大论没有这说法，在所有其他69篇没有出现在此表的非大论中，竟然也是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接着的“不及”“太过”这对用语也很有意思。这对词很多时是同时出现的。而在非大论的《玉机真藏论》中，出现的次数各为15，如果以此2个用语数合计来排名，此篇竟比大论篇章中出现次数最多的还高。再看其内容，其中提到春夏秋冬对应的四时脉，而没有长夏此一为了能与五行对应而插入四时的新季节，脾脉则通过中央土方位而非四时/季节来对应。总的来说，《玉机真藏论》应视为与表中排在前面的3篇一起，是后面9篇的重要源头之一。

最后一组数据则是在检查化字分辨规则过程中无意中发现的一个用语变化，即唯一在《阴阳应象大论》里出现2次、与四时对应的“生长收藏”，在运气学说里演变成的“生长化收藏”[2篇大论共出现3次]，而即使要回到4字句，在大论里用的是“生化收藏”而不用“生长收藏”，再一次突显化字在大论里的核心角色。

总之，这个用语数据就象犯案现场的指纹一样，是七篇大论（还有《刺法论》和《本病论》）为后人篡入内经的可证伪的证据，因此，运气学说/#66-#74这九篇原不属内经是有坚实证据的事实，就象板上钉钉一样不容任何人抵赖、翻供。

千秋雪

读萧铁先生文章，其认真负责，不厌其烦的考证精神，百折不挠的求实态度，确实令人震撼！特记之：

择篇逐页偏寻化，八十一章无相差。
字斟句酌费精神，铁棒磨针功可夸。
传道解惑真学子，立德立言自成家。
更兼斑斓展图表，风流倜傥照中华！

太白侠

老赵考证没考证，阴阳离合是何时篡入内经的，六节藏象是何时篡入内经的，这两篇的三百六十日为一年的历法，属于哪个年代的？

太白侠

太白侠 发表于 2018-8-3 14:18
老赵考证没考证，阴阳离合是何时篡入内经的，六节藏象是何时篡入内经的，这两篇的三百六十日为一年的历法， ...

萧铁
赵老的书可自己看，有不同意见可自己开帖讨论。

你的回答，我很满意。

张诚敬

         无知村人认为：是一篇具有新意的考证好文，表明内经非一人之作，说明内经是在东汉之后的一个较长历史时期形成的，是借黄帝在中华民族中的威望而取名黄帝内经。 希望能有更多的此类文章见于论坛中!

太白侠

张诚敬 发表于 2018-8-4 07:29
无知村人认为：是一篇具有新意的考证好文，表明内经非一人之作，说明内经是在东汉之后的一个较长 ...

为什么是借黄帝盛名，而不是政府颁布的呢？

考据这个东西，一百处，有九十九处能说圆乎了，一处说不圆乎就全费，并不以概率说话。

张诚敬

幸好内经是成书于汉代以后，要是出在秦代之前，早就被一把火焚了。

萧铁

大家对由此用语数据分析所得出的结论，即从#66起9篇为核心的运气学说非原内经所有，看来是没有什么疑问了。如此一来，我们便需要直面一个问题：应如何对待通过对内经作伪取得经典地位的运气学说？

我建议可分几个方面来思考这个问题：
首先，假使王冰当年投胎做人没做成，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内经没有这所谓大论（请记住：未来某天出土唐代或以前某个时期内经的可能性完全不能排除），但譬如说，王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在40~50年前投胎成功了，他今天突然冒出来宣告在后院或什么地方发现了内经古本，有这9篇东东，大家认为这个运气学说在今天能被接纳为内经一部分的可能性有多大？>50%？~20%？<10%？

我看肯定会少于10%。理由是譬如所谓五行源于五星说，即使是自认“系统读懂了内经”的中医教授亲自推销，在论坛正式发表帖子明确支持的，如果我没记错，就只有抄书吐一个。有些人最初还支支吾吾表示要学习学习，之后则干脆反水划清界线了。连论坛这信奉阴阳五行者占多数的地方尚且如此，拿到全国摊在今天正义之士求真务实渐成主流的阳光下，公众更不可能容忍公然作伪把自己的私货塞进经典里去。如果认为王编篡内经之情事如果发生在今天仍有过半机会成功的，欢迎提出理由供大家学习交流。

其次，所有爱护内经、决意维护经典权威的人们，应该对篡改内经塞入自己私货的行为表达旗帜鲜明的反对态度。有些人努力考据各种古书，为的就是要证明经典基本/绝对正确、神圣不可侵犯，错误都是后人曲解或误解内经所致。既然现已证明从#66起这九个篇章为远离黄帝时代之后人所撰入，不管其对错如何，得先把这些原不属经典的部分排除掉。因为你不能一方面要从更古的书藉医经去找恢复内经“本意”的理据，另一方面对明明是后来才加进来的东东，却又表现出宽容甚至认为这是内经最重要的理论的态度，right？这好比有歹人强暴了良家妇女，先不说因此生下来的是不是孬种（我们不是龙生龙的遗传论者），但总不能一方面说要还女子清白，一方面又说这因被强暴而生的孩子是嫡系正宗吧？

当然，对信奉运气学说的人，尤其是花了[大]半生甚至一生研究运气学说的人，这涉及个人的投资即既得利益，我们可以理解甚至表达一定的同情，因此不妨提供一个“给出路”政策。譬如容许这类人士可以“运气派”之类另立门户，把王冰捧出来当祖师爷，既还王冰一个公道，也符合现在的维护知识产权和鼓励创新精神。但这里要再三强调，前提是须与内经划清界线，不容拿中医经典的招牌到处招摇撞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