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客（转帖）

王叔文

西装客

今日惊见一位小发达的故人,时尚的紧身衣裤裹住矮胖依然的身材,垂直的长发呈耀目的紫红色,眉眼都经过精心雕琢,常被忽略的鼻子下面,是一张过于小巧的、鲜艳的樱桃口。圆且阔的脸上遍施脂粉，使得阔者愈显其阔，而小巧者愈见其小...

乍见之下竟不敢认,及至认出,不禁暗呼:此艳丽女已远非彼素朴女矣!

待到相处片刻,才发现更堪惊诧者是其言谈举止----此女分明想保持端庄仪态,但坐姿委时拘谨,纵做顾盼,却让人有“偶人”之感。再闻其谈吐，字句着力，仿佛自腹肠中努力搜求着什么，显然欲追慕清雅流风，而结果却有些分明的滑稽...

正寒喧间，忽然一名中年男子进入店中，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大大咧咧从艳女身边掠过，只见其娥眉骤蹙，面含嗔怨，继之抬起纤手在鼻前轻轻搧了两搧...


如此之种种,令人由不得不“刮目相看”,同时记起那则饶有意味的《西装客》：

“猴，拾得西装一套，着之遍游林苑，骄其同类，且随随问曰：‘何如？何如？风度佳乎？一老猴曰：‘尔不着人衣，尚是猴子本色，一着人衣，猴亦不似矣！’”

自从受了该小文的启示，就发现身边的“西装客”竟俯拾皆是----携父母血汗钱外出求学的纯朴少年，不久即挂一脸贵族样的傲慢回来；离乡几日的打工者，再见时居然操一口令乡音愧怍不已的“时尚腔调”，且竭力掩饰并深憎着自己一贯的朴实行状；甚至某日，我亲见一位穿戴齐整的母亲，被在县城一家服装店打工的女儿推搡出来，口内还焦躁地埋怨：“你看这儿有你这样的吗？以后别来了，丢人！”

那位母亲神态间的尴尬与感伤至今如在目前 ...

而一些来自社会底层,经一番个人与家人双重“刻苦”，最终终跃龙门的学子，一旦趿身“上流社会”,便为着所谓的“尊荣”、“体面”拒认贫寒亲人的事例更是屡屡见诸媒体。这，就已从“西装客”式的滑稽，演化为自轻、自贱竟乃自践了。

即如面前这位浓艳故人，倘若此时此刻，她的面目沧桑、十指黎黑，且一条腿病残的老父亲突然现于阶下，我真怀疑她能否欣欣然降阶相搀，并亲热地唤一声“爸爸”...

由此析来,可悲处不在于猴子之为猴子,亦不在于着上“人衣”的不伦不类,而是在于对“人衣”的盲目崇拜、追求、甚或慑服中，否决了自己的本色、本性,乃至丧失了对生命个体而言不可或缺的、存在的价值与尊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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