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讲 西医要接受八纲学说
————最有活力的中医建构理论
中医界早就重视八纲, 对八纲进行中西医结合研究,也有四十年了。但象本讲的题目这样,说八纲是最有活力的中医建构理论,西医要接受八纲,大约还是空前的。
同道们都知道,阴阳是八纲的总纲。为什么不说阴阳是最有活力的中医建构理论呢?这个问题很好。笔者的本意也是说阴阳是最有活力的建构理论,因为第二讲已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讨论阴阳学说,而且笔者有意强调八纲的价值,故这个提法在本讲提出。希望它更能引起读者的注意。
本讲后附上笔者的两篇旧作。相信它们对读者有参考意义。
“近四十年中西医结合八纲研究述评”(未发表)是本讲的资料准备之一。正文中涉及有关文献和具体问题时不再注明出处。
“八纲研究中的逻辑问题”原发表于《医学与哲学》1994年第10期。有关内容在本讲中略有重复和补充。
一、八纲的源流
什么叫八纲无需向读者交代。八纲的形成、发展过程,特别是这个术语的提出和普及,也许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
八纲理论源远流长。
作为辨证用语的阴阳、表里(外内)、寒热、虚实均可见于《内经》,其中甚至有相当集中的论述。《素问•至真要大论》)说:
“调气之方,必别阴阳,定其中外,各守其乡,内者内治,外者外治,微者调之,其次平之,盛者夺之,汗之下之,寒热温凉,衰之以属,随其攸利,谨道有法,万举万全,气血正平,长有天命。”
这段话不仅涉及八纲,而且涉及八法的主要内容,还提到气血。
《伤寒杂病论》中已很自觉地运用八纲辨证,特别是《伤寒论》就是靠六经和八纲辨证形成的论治体系。其中六经辨病位,八纲既用以辨病位(表里)也用于辨病理。
自东汉至北宋末,中医呈现横向发展,即以积累具体疾病和药物知识为主。仲景学说,不大受重视。医家虽然没有忽略辨证,但理论研究不多。
南宋和金元时期,出现了中医理论研究高潮。河间与易水两大学派之争,引发学者们对内、难和《伤寒杂病论》的重新认识。特别是对《内经》和《伤寒论》的研究,深化了对辨证学说的理解。河间易水之争,延续到清代。温补学派是易水学派的延续。李时珍、张景岳都是旗帜鲜明的温补派。温病学派则是河间学派的发展。吴有性、俞嘉言、徐大椿等则是反温补派。
迄至明代,中医整理在求大求全的同时,又出现了由博返约的趋势。脉学、辨证、治法和方剂学中都整理出提纲挈领的理论术语。八纲、八法、八脉(或十脉)等都发端于明代。
楼全善结合脉象说:“脉之浮沉迟数虚实洪细滑涩所指阴阳表里寒热血虚气实,皆诊病之大纲”(《医学纲目•阴阳脏腑部》)
张三锡认为:“夫医上自炎黄秦汉,下讫唐宋辽金元,其书汗牛充栋……仅得古人大法有八:曰阴、曰阳、曰表、曰里、曰寒、曰热、曰虚、曰实。而气血痰火,尽赅其中。”(《医学六要》)
孙一奎著《赤水玄珠》开篇则说:“是书专以明证为主。盖医难于认证,不难于用药。凡证不拘大小轻重,俱有寒热虚实表里气血八个字。”
明代大医张景岳的认识,更进一步,提出两纲、六变说。认为:
“凡诊病施治,必须先审阴阳,乃为医道之纲领。……六变者,表里寒热虚实是也,是即医中之关键。明此六者,万病皆指诸掌矣。”(《景岳全书。传忠录》)
清代人程仲龄著《医学心悟》,专有“表里寒热虚实阴阳辨”一节。说:“病有总要,寒热虚实表里阴阳而已。病情既不外此,则辨证之法亦不出此”。
张景岳、程仲龄这两位医学家的著作流传很广,对后世的影响尤其大。其中,程氏的著作简明扼要,许多医家拿它作为授徒的教材,因而阴阳六变和病有总要之说渐次普及。
近代医家祝味菊作《医学摘粹》,最先提出八纲这个术语。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提倡西医学中医。“八纲”成了中医先生们,向西学中们传授心得的重点。这个术语很快写进各种有关教科书和中医入门书。“八纲”成为中医界无人不知,无人不重视的理论术语。
今八纲中没有气血,孙一奎的辨证大法中有气血而无阴阳。读者均知道,气血辨证是很丰富的。怎样看气血和表里问题?请参看本讲所附“八纲新论”、以及第?讲“气血与气血辨证”。
二、八纲是中医辨证的总纲
中医有几套辨证纲领,即大家熟悉的脏腑辨证、经络辨证、六经辨证、卫气营血辨证、气血辨证、三焦辨证等。但上述纲领都不能和八纲辨证并列。
为什么这样说呢?
读者稍微仔细查一下其他辨证纲领,就会发现,他们都离不开八纲,特别是不能离开寒、热、虚、实。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脏腑、经络、六经、卫气营血和气血都属于病位判断。这些地方发生的病理变化是什么呢?中医最主要的是说清其寒热、虚实性质。
古人已经认识到阴阳不能和表里寒热虚实并列,张景岳有“两纲”、“六变”之说,今人亦多遵之。但是,“六变”中,虚实又较表里、寒热为重要。须注意的是,用阴阳辨证时,只说阴虚、阳虚,不能有阴实或阳实之说,而用阴盛、阳盛术语。这是由于“实”就是邪气盛,而阴阳只侧重于对正气的判断。是否应把阴虚和阳虚改为阴衰和阳衰,它们是否完全等价,有待斟酌。古今人都知道,无病无阴阳盛衰(阴阳失调就是中医关于病的概念),同时无病无虚实。寒热表里等则没有这么普遍。所以,八纲的逻辑问题相当复杂。有关拙见,请参看本讲末所附“八纲研究中的逻辑问题”一文以及下文中的有关论述。
三、虚实寒热是最重要的中医病理概念
在八纲当中,什么是最重要的中医病理概念呢?
阴阳虽为纲中之纲,具体到中医病理概念这一层次,我们却不能说它是最重要的。撇开它同时是中医的基本生理概念不说,还因为单辨出证属阴还是属阳没有多大指导治疗的意义,也不能说对病证的特定本质有了具体认识。那还只是在医学哲学层次上认识疾病。
《内经》说:“阳盛则热……阳虚则寒”(《素问•疟论》)“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阳盛则外热,阴盛则内寒”(《素问•调经论》)
所以,表里(外内)、寒热、虚实是在阴阳思想指导下进一步发展而形成的相对具体因而有特定意义的概念。
其中,表里是最概略的病位判断,寒热、虚实是最重要的病理性质判断。辨表里之后,还必须辨寒热、虚实。所以说,寒热、虚实是最重要的中医病理概念。对此也许有必要稍作说明。
大家知道,中医将疾病分为外感和内伤两类。一般而言,表里之辨只在外感病中是必须的,也就是说它不是对一切疾病都适用。寒热、虚实则适用于一切疾病。因此,寒热、虚实是最重要的中医病理概念。
中医还有燥湿、上(厥)逆、下(脱)陷、气滞、血瘀、痰饮、积聚等病理概念。除燥湿外,它们都可以纳入广义的寒热、虚实。这样讲,不是说辨证越笼统越好,而是为了说明八纲的理论统帅作用。中医病理应该向具体而细密的方向发展。因为概念的具体而细密,标志着科学的进步。血瘀、积聚等常常是看得见模得着的病变,西医很容易接受它,甚至西医也有近似的概念。为使中医病理概念更精密,应勇于结合西医病理概念。不过,八纲的统帅作用,对新概念的出现总是有指导意义。西医则有必要考虑如何接受并发扬本身没有的八纲学说。
四、再说八纲的逻辑问题
其实,上文也是在讨论八纲的逻辑问题。所谓逻辑讨论,就是先弄清概念,再弄清概念之间的关系,以便确认其推理是否严密有效。只是上文没有正面这样讲。本讲所附笔者旧作之一,是正面讨论八纲逻辑问题的。所以这里叫再讨论,自觉对旧作稍有补充,目的是使下文讨论西医引进八纲时更方便。
1、关于阴阳辨证
阴阳辨证至少有以下四种不同的含义。
(1)在伤寒辨证中,辨病在三阳还是在三阴。比如说:发热恶寒发于阳, 无热恶寒发于阴,见《伤寒论》第七条,就是辨病在阴还是在阳的总纲。古今中外的伤寒学家,都有人把这一条看作《伤寒论》的总纲。这基本上是病位判断。
(2)一般性地将病理性质分为阴阳两类。如说:阴阳是八纲的总纲,表证、 热证、实证属阳,反之属阴。此说可见于今教材《中医学基础》等著作。
(3)总体判断人体的阴阳盛衰。这是最为近来阴阳研究重视, 却又比较难说清的问题。关键是整体的人怎样分阴阳。或者说,阴阳在整体水平上倒底指什么。
经典中有许多分法。如背为阳,腹为阴;脏为阳,腑为阴;上为阳,下为阴;外为阳,内为阴;气为阳,血为阴;四肢为阳,胸腹为阴等等。显然总体阴阳盛衰不是指上述阴阳的盛衰,甚至也不是它们的总和。
查一下阴阳研究所用的动物模型,以阳虚模型为主。这种模型表现为怕冷、萎靡、活动少、进食少、一般体重增加等。所以,阳虚模型实际上是一种全身功能、特别是能量代谢低下状态。
所以,总体的阴阳盛衰以能量代谢状态为依据。能量代谢亢进为阳亢,反之为阳衰。
从中医角度把握它,用得着气化学说。即阳化气、阴成形。阳虚即化气功能低下,成形功能相对亢盛。然而,自西医看,导致能量代谢低下的因素很多。说某一种或某一对因素是阳虚的本质是不正确的。特别是只靠一个微观指标来衡量或解释是不可能的。
笔者认为,此类研究误入岐途的原因很明显。既然所研究的是整体阴阳盛衰——自西医看是整体的代谢亢进或低下,就不应该去找单一的引起代谢异常的微观原因来解释。西医学显然知道,有多种原因可以引起整体代谢亢进或低下。
现在,多数学者把皮质素阳虚动物模型说成是肾阳虚。这样虽然缩小了对象,还是难以作到用一两个微观指标来解释。
此类研究思路还有另一个误区,即模型的西医原理是清楚的,结论本来不必在实验后才得出。换言之,不少实验是多余的重复。
笔者的上述看法,不是有意贬低有关研究的意义,而是提醒研究者首先重视理性思维。弄清中医的概念的本意到底是什么,再动手研究。
(4)亚整体阴阳病理判断。其中值得指出的有两点。 一是不少作者不清楚阴阳判断是彻底的二分法。事物一旦分阴阳,就穷尽了一切二分法。不能再有另一种分法与之并列。比如心有病,一旦分为心阳虚和心阴虚,其他的心虚证不属于阳虚就属于阴虚。心气虚和心血虚只能从属于心阳虚和心阴虚。现在的问题是,此类逻辑混乱在中西医结合论述和中医理论探讨文章中--包括中医教材中都可看到。在此有必要强调指出。
2、关于表里辨证
对此有三点需进一步说清楚。
(1)表里是特殊的二分法概念。阴阳分类法都是二分法。 但在八纲这四对概念中只有阴阳、寒热是内含和外延都对称又对等的二分法概念。表里二者在辨证概念中是对称而不对等的。二者中,表证的外延清楚,里证的外延不清楚。表证是正概念,里证是负概念。里证的外延远比表证大。在外感病中(表里之辨,只用于外感),除了表证,其余都是里证。从逻辑上讲,里证等于非表证。也就是说,表证可以用几个症状限定,里证不可能用几个症状限定。
(2)表里证都是中医特有的概念。但我们要特别重视表证,它不仅是临床事实,而且被西医忽视。它的理论意义和临床意义都比较大。应首先进行研究。
(3)表证状态是比较好的正邪斗争状态(即机体对致病因子的反应状态),也是绝大多数感染性疾病的必经阶段。医家应争取在表证阶段结束病程。
3、关于虚实辨证
《内经》关于虚实的判断是:“邪气盛则实,元气夺则虚”(《素问•通评虚实论》),后人更多说:“邪气盛则实,正气夺则虚”。一字之改,就明示正气等于元气。所以必须限定元气包括先天(即来自父母者)之元气,也包括后天(即来自脾胃消化吸收水谷)之元气。
近二十多年来的证实质研究,以虚证为主。如何选择实验指标,基于对虚实的理解。
邪气盛为实,判断邪气盛的指标,很难选择,暂不论。
判断正气夺,一定选择微观指标也不是明智之举。正气夺首先是个整体判断,任何正气不足都属于虚。
正气指什么呢?既指人体生命物质,又指其功能。中西医结合理解,正气主要指从父母获得的元气,也包括饮食所化的谷气、津液、营气和卫气。先天元气发育为脏腑、血液的特定构造和功能。这些特定的构造和功能需要饮食之气的支持和补充。
古人没有正气的微观概念,甚至也没有宏观的病理解剖知识。所以古人得出正气夺,只能从宏观观察,而且主要通过宏观功能状态来判断。即宏观的代谢低下必然属虚,但亢进未必属实,因为实不是对正气的判断。有明显的宏观消耗表现,自然也属虚。
所以,第一步应先找出虚证的宏观指标。因为这一步很难犯错误,而且支持宏观指标的微观机制多数是已知的。进一步选择微观指标时,盲目性就很小。
4、关于寒热辨证
在六变中,寒热是典型的对称而且对等的概念。本讲所附旧作已有比较全面的说明。此处从略。
笔者在“八纲辨证研究中的逻辑问题”一文中已指出,最重要的是寒热虚实四纲。本讲所附“八纲新论”一文,又提出燥湿逆陷也很重要,至少燥湿可以和寒热虚实并列。
详细阐述拙见,很费事,限于篇幅,所附文章中也没有大量引用文献。只好请读者自行体会了。
至此,基本上完成了将八纲引进西医的理论准备。
五、西医要接受八纲
为什么西医要接受八纲呢?理由有三:
其一,是因为八纲确实是非常有效的认识疾病(中医学称为辨证)的理论。
其二,是八纲所把握的对象是真实存在的,却为西医所忽视。如上所说,八纲中的寒热虚实是病理判断,西医至今基本上没有这种概念。
西医有冷休克、热休克、冷脓肿、热脓肿等说法,故略有寒热的概念。至于虚实,西医虽有(全身)抵抗力低下,器官功能低下或亢进等概念,但与中医虚实概念不同。而且,西医习惯上不是先辨功能低下或亢进。
就是表里辨证,西医也有引进的必要。这样作同样也是因为表里证的概念不但是临床事实,而且中医的学说有总体把握、简便易行的长处。特别是“表证”,在八纲中外延最清楚,却为西医所无,应予优先考虑引进。
其三,西医已知的很多解剖生理现象,也属于对立统一的阴阳现象。引进阴阳等学说,有助于进一步理解西医知识。
六、西医怎样接受八纲?
第一步是要将中医的学说全面地、原封不动地拿过来。既然西医没有这种学说,引进新说就是对西医的补充。笔者的经验和理性都可以肯定这一学说没有错误。(在此显然没有必要举很多临床经验实例)此后便是要进一步研究它。实际上近年来中西医结合工作者,在这方面已经作了不少工作,只是尚无人积极主张西医要引进八纲。笔者的意思是说,即便不讲结合,西医也有引进八纲学说的必要。
当然是完成结合更好。具体到八纲学说,就是怎样用当代生理和病理来解释它、充实它,看它对病生理学有哪些补充和启发。
目前中西医结合“证实质”研究的主要方向是所谓“客观化”、“微观化”。拙见以为,不一定拘于这个方向。像八纲这样的问题,倒是需要同时反过来看看它对我们重新把握西医知识有哪些作用。
七、西医学说中的阴阳原理
西医从不讲阴阳原理,其实,西医知识中广泛体现了这一原理。第二讲中已有说明,这里不惮重复,摘引如下:
首先,人从群体到个体就是对立统一的。如无男便无女、无生便无死、无老便无幼、无左便无右、无上便无下。即以简单的左右肢体而论,一方的缺失虽不意味着另一方功能完全丧失,却将导致全体功能丧失大半。比如,一侧全瘫的人,不可能行走,甚至不能起坐、站立。
其次,人体各系统之间,首先是神经系统与其他系统之间的对立统一。其他各系统之间也有对立统一关系(但不宜全部用这种关系纲纪)。
具体到各系统,对立统一现象同样举不胜举。以神经系统为例,大脑两半球、中枢与外周、脑与脊髓、大脑与小脑、感觉与运动、自主与植物、交感与副交感、肾上腺能与胆碱能神经等等,都是对立统一的。
再如内分泌系统,在构造方面的垂体前叶和后叶、甲状腺和旁腺的左右叶、肾上腺皮质和髓质;在机能方面,内分泌系统与神经系统、垂体与其他腺体、其他腺体之间、激素与促激素、肾上腺皮质素与髓质素、糖皮质素与盐皮质素、雌激素与雄激素、激素与抗激素等等,都是典型的阴阳关系。
内分泌系统与阴阳证型的关系非常密切。相当于代谢闸门的甲状腺功能亢进,无疑属于阳亢,反之属于阳衰。近年研究皮质素动物模型曾出现争论,有阳虚或阴虚(虚字宜改为衰,以免与虚实之虚相混)两种见解。其实,两种见解都可能正确,关键是因为用药种类或剂量不同,观察时间不同,可分别表现为代谢亢进或代谢低下。
器官方面,心与肺、心与肾、心与肝、肝与胃肠、甚或口与肛门等等,也都互相依存,互相影响。
微观方面,如细胞与细胞核、细胞膜的双层构造、核与核仁、染色体的双链结构、作为第二信使的环核苷酸等等也无不是对立统一关系。
西医关于人体的生理和病理学说,也提供了大量对立统一现象。如摄入与排出、同化与异化、合成与分解、兴奋与抑止、能量代谢与物质代谢、感染与免疫、抗原与抗体,甚至最简单的伸与曲、收缩与扩张、呼与吸等等。
内环境的细胞内液与细胞外液、血液与细胞间液、其中的各种缓冲对、各种离子在体液中的对立统一分布等等,尤其体现了阴阳关系。
阴阳对立统一学说对理解许多西医理论非常重要。比如,若不承认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我们就无法理解为什么男性体内有雌激素,女性体内也分泌雄激素;为什么糖皮质素也要影响盐代谢以及皮质素与髓质素的关系。
阴阳思想认为自然界的构造和过程是对称的,有的学者很推崇这种思维模式。对称关系是否等价于对立统关系,第二讲已有说明,本讲不再讨论。在此仅提醒读者,上文所举例证中,有的理解为对称关系或更恰当。拙著《伤寒论新解》241─249页曾就中西医(东西方)思维模式较详细地讨论过上述问题,可一并参看,本文从略。
应该说明,并非一切生命现象均属阴阳现象。解剖生理中各系统之间和生物化学中的三羧酸循环等多层次、多因素主从结构和循环过程,就不都是阴阳关系。中医学还要借助于五行学说推演医理,原因也在于此。
八、西医病生理和寒热虚实--中西医基本病理概念的结合
为什么西医要引进寒热虚实?上文以及本讲后所附“八纲辨证研究中的逻辑问题”一文中已有说明。这里再扼要强调。
其一, 八纲中最重要的是寒热虚实四纲。
其他一切中医辨证纲领,包括八纲中的阴阳表里都离不开寒热虚实。即无论病属阴、属阳、在表里、在六经何经、在脏腑、在经络、在气血、在卫气营血、在三焦等等,都属于病位判断(六经、卫气营血暗含时序之意)。要想知道疾病的病理性质,必须再知道它的寒热虚实。所以说,寒热虚实是最重要的中医辨证概念。后世中医还有气滞、血瘀、痰饮、积聚等更具体一些的病理概念,但是,处理这些证时,一般还要辨清其寒热虚实。所以,寒热虚实是最基本而且最重要的中医病理概念。
其二,西医基本上没有寒热虚实概念,所以,这套中医基本概念极有待于西医引进,因而它尤其显得重要。
西医怎样引进寒热虚实呢?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它们和西医基本病理概念结合,看看是否能产生新的、更有助于认识疾病的概念。
西医的基本病理概念是什么呢?有关专著和当代教材对此看法不很一致,但出入不很大。笔者以为,把以下概念视为西医的最基本的病理概念比较恰当。即;
1、炎症
2、供血障碍
3、代谢障碍
4、肿瘤
笔者把许多作者所说的“局部循环障碍”改为“供血障碍”,应该是更准确。比如,临床上常作出“脑缺血”、“冠状动脉供血不全”等诊断,就是使用供血一词,而不使用循环一词。循环在西医中是一个有准确含义的系统生理概念。近年有了“微循环”概念,实际所指,还是局部有效血液供应不足。
不少作者把缺氧作为基本病理概念,仍有待商榷。缺氧固然可以发生于任何层次,但不是任何原因都可以直接导致。缺氧的直接结果是引起代谢障碍,所以,暂时把它归入代谢障碍。又,供血障碍已暗含了局部缺氧,再列缺氧为基本病理,就发生重复。
另有不少作者,把变态反应看作最基本的病理概念,似有不妥。比如,西医有过敏性鼻炎、皮炎等诊断。这些诊断的病理核心词仍然是“炎”--炎证。再如,肾小球肾炎也是过敏所致。但是,其基本病理变化还是炎证。所以,变态反应--至少反应亢进、即过敏--不能视为最基本的病理概念。
西医还有“机体反应状态”这样一个很宽泛的概念,按说可以视为
有的作者把发热看作基本病理概念,也有待商榷。发热固然是任何原因都可以导致的病理现象,但它不是可以出现在各种层次,而是全身症状。西医不能作出肺发热、肝发热等诊断。
西医还有休克、心衰等类似中医“证”的病理概念,它们显然可以和寒热虚实结合,不过,把它们看作西医基本病理概念也不妥。
总之,所谓基本病理概念,应该是此类病理变化,可以发生在人体任何系统和器官,一般而言,也可以因为任何病因导致。
读者不难看出,笔者所说的西医基本病理概念到组织层次为止。为什么不到细胞层次呢?
笔者以为,本文为讨论西医怎样引进中医的病理概念,到这一层次是比较恰当的。况且,标准的西医临床诊断模式是:病因+器官(偶或系统)+病理解剖+病理生理。比如:病毒性肝炎、细菌性心内膜炎等。所以,基本病理到组织层次已足够。
那么,中医的寒热虚实也是组织层次上的概念吗?回答是:中医固然没有明确的组织概念,但可以认为它暗含有此种概念, 至少是不排斥这一概念。 寒热虚实可以适用于自整体至细胞以至于亚细胞等各个层次。自然适用于组织层次。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直接通过概念组合,形成新的中西医结合的基本病理概念了。它们是:
1、寒性炎症 9、寒性代谢障碍
2、热性炎症 10、热性代谢障碍
3、虚性炎症 11、虚性代谢障碍
4、实性炎症 12、实性代谢障碍
5、寒性供血障碍 13、寒性肿瘤
6、热性供血障碍 14、热性肿瘤
7、虚性供血障碍 15、虚性肿瘤
8、实性供血障碍 16、实性肿瘤
因为虚实可以和寒热组合,所以还应该有:
17、虚寒性炎症 18、实热性炎症等等。
读者可能会问:这不是在作概念游戏吗?答曰:不是。只要承认上文关于中西医基本病理概念的分析是准确的,而且双方的内含确实不同,这种概念组合就一定是有意义的。换言之,它们确实是中西医结合的基本病理概念。
读者若不信上述理论分析,不妨看一个最简单的临床实例。
体表软组织慢性炎症,中西医结合看,多为虚寒性炎症(最典型的如阴疽)。中医用的典型方子叫阳和汤,也有灸法。西医有最简单的物理疗法如湿热敷和红外线照射,效果常常很好。为什么呢?单说这样改善了局部血液供应是不够的。把病理看成虚寒性炎症,局部加热的疗法何以有效就很好理解了。该疗法,固然可以改变局部血运,我们还需知道局部温度提高本身还有多方面促进炎症恢复(非均指消散)的作用。阳和汤的功用是温阳补血,散寒通滞。简言之,属于温补法,它和灸法用于虚寒证,自然有效。反之,某些急性炎症西医要冷敷,用中西医结合理论就很好说清其所以然。
如果认为上述事例太简单,可再举肿瘤治疗为例。西医既有肿瘤的冷疗法,也有热疗法。中西医结合看这两种疗法,就需要辨证使用上举新概念。热疗法对寒性肿瘤效果才好。
若问:上举中西医基本病理概念的外延之间有无交叉之处呢?很可能有。但这不影响它们的组合,因为各自的内含是互不交叉的。正如西医(中医也一样)的基本病理概念的外延之间也有交叉一样。比如,炎症必有代谢障碍和供血障碍,但它们还是不同的概念。
读者知道,中医的基本病理概念之间是可以组合的。如虚寒证、实热证等。西医的基本病理概念之间是否能组合呢?当然能。尽管西医并不总是完全自觉地这样作。我们显然可以将炎症分为:充血性、缺血性、出血性。这就是炎症与供血障碍组合的结果。而且组合之后对认识炎症既有理论意义,也有实践意义。
不过,西医的基本病理概念之间似乎不能完全自由组合。比如,似乎没有炎症性肿瘤之说(尽管慢性炎症的结果之一是癌症)。这种现状很可能说明西医的基本病理概念至今还有待深化认识。
读者还知道,西医讲病理有急性、慢性之说,而且广泛用于临床。这种二分法和寒热虚实之间是否会相混呢?答案是它们的外延有很多交叉,但不完全等价。急慢性之说是一种时序判断,与寒热虚实这种非时序的、功能状态判断有暗含的联系,却不完全相同。
西医的基本病理概念还运用其他二分法分类(亦即深化)。如代谢障碍分为亢进和低下、肿瘤分良性和恶性等。这种分类是否与寒热虚实相混呢?答案也是否定的。寒证不一定伴随着代谢绝对低下,热证也不一定均属代谢绝对亢进;良性肿瘤并非均属寒证,恶性肿瘤并非均属热证。不过,寒热与代谢之间确有内在联系。下文对此将有进一步探讨。
总之,至此我们总可以承认中西医基本病理概念之间,可以而且应该互相组合形成中西医结合的基本病理概念了。
八、关于寒热虚实的进一步解释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可否对寒热虚实作出比较恰当的西医解释,从而预先比较清楚地把握组合后的概念呢?
这个问题至少在六十年代初就有人开始研究,而且既有理论探讨,也有实验研究。近二十年来的实验研究尤其多。不过,就笔者所知,直到最近,此类研究的理性把握仍然不够。
以下试参考前人的研究成果,较粗略地谈一下笔者的看法要点。
1、我们首先应该肯定,寒热虚实是中医特有的(亦即西医基本没有的)基本病理概念。所谓中医以辨证为特色,其实是中医论治首先把握病理变化的性质,而不很重视病因。这种特色的形成既有方法论上的原因,也是由于古人不可能很细致地认识病因。早期的有关研究,把八纲均视为机体典型反应状态,不但有失笼统(没有明确它们是病理解剖或病理生理概念),而且没有特别指出寒热虚实的重要性。
2、所谓“证”,到寒热虚实(后来又加上气滞、血瘀等)这个层次,就纯粹是病理概念,而且寒热虚实是最重要或最基本的病理概念。中医辨证显然是为作出诊断。就其目的和结果而论,也是象西医一样对疾病作出以下四方面判断:
(1)病因? (2)病位 (3)病理解剖特性 (4)病理生理特性,即局部(或)和全身的功能状态
只不过因为中医有不同(并非指完全不同)于西医的思维方法,加之古人对病因、病位、病理解剖的认识和分类不可能象当代西医这样细致(这也是它必须借助特色思维方法的原因之一),所以其病因只能是内因、外因、不内外因;其病位就是在表里、在六经、在三焦、在脏腑、在气血等;其病理解剖只能是模糊的炎症、积聚、肿瘤、供血障碍、萎缩等等;其病生理特点亦即功能状态,就是它特有的寒热虚实状态。
中医辨证最重视的就是弄清寒热虚实状态。
严格而言,多数中医诊断(即辨证结果),不包括病因判断。第?和第?讲,对此有进一步说明,本讲从略。
3、寒热虚实这套病生理概念,是仅就总体而言呢,还是可以推演到局部呢?就中医得出这套判断的途径看,它主要是从活体整体的客观和主观感知而来。不过,古人显然承认全身状态以局部状态为基础。否则,整体表现为热证时,就不必再追究热在表、在里、在脏、在腑、在气、在血、在膈上膈下等等了。
总之,寒热虚实是既适用于全身、也适用于局部的病理生理概念。就辨证或者说诊断目的而言,中医还是要弄清它们在哪个局部。
自西医看四纲各自指什么病生理状态呢?
西医没有明确的寒热虚实概念,并不等于根本不可能用已有西医知识对它们进行解释。
以下将寒热与虚实分别探讨。
(一)寒热的西医解释
关于寒热,早在四十年前就有人认为是指人体的产热状态。寒证是产热不足,热证是产热过剩。这种似乎仅仅由字面推论而来的看法,原则上是可以接受的。可惜此后进一步研究、特别是理性和逻辑把握不够。笔者认为,不必借助新的实验,也可以进一步认识其本质。我们已有的书本知识和临床经验会给我们很多帮助。就是实验研究一般也是为了证实(同时也是证伪)实验者的看法。预先连猜测性结论(即研究假设)也没有的实验是很少的。笔者的看法,虽非纯属猜测,也有待实验证实。
进一步认识寒热,应分为以下四种情况:
(1)绝对产热不足;如中医所谓少阴虚寒证或西医所谓冷休克、西医所谓甲状腺功能低下(古代中医没有认出甲减是可以理解的,不知为何认出了甲状腺肿,却没有认出甲亢)等都是很典型的。这时机体产热远远低于常态。纠正这种状态的主要方法自然要用热药。读者需知,用姜、桂、附、参等热药治疗典型甲减也有明显效果。尽管西药简单经济、疗效迅速,但是一旦单用西药疗效不好时,加用中药仍会提高疗效。
(2)相对产热不足;这时机体总体或局部产热并不低于常态,但是产热虽较正常为多,却仍不足以促使病愈。中医有表寒证之说,虽恶寒却已发热,这时要用辛温药解表,就是认为产热仍不足,尽管产热已超出常态。
目前,临床上最常见的而且连不少中医也常忽视的相对产热不足病态,是中医所说的虚热证。体温可以是低热,也可以很高,而且持续或反复多日不退。医生常常只知道用超大剂量的多种抗菌素加激素,中药也只用苦寒清解方剂,效果都不好,死人也常见。这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叫相对产热不足(暂不论虚实)。这时单用西药已难治愈,需用中医的甘温法甚或辛温助阳法。服药后一般会体温一度更高,随之速退或渐退而病愈。传统西医不是完全不承认正气虚弱时,用抗菌素无效或效果不好。加用激素退热很可能使病情复杂。但是它没有针对这种情况的成熟且成套的理论(即理法方药)。结合中医理论显然是必要的,而且能够融为一体。
(3)绝对产热过盛;指机体产热不但超出常态,而且会危及整体,不利于病愈。上文已举出貌似简单的体表软组织化脓性感染剧烈炎症时,要用冷敷(目前青年大夫已少见此种情况),表面看来就是要控制产热。其实,凡属感染性疾病,处理的原则都相同。内部感染不可能使用冷敷,但用药目的也是控制产热。最典型的方子如调胃承气、白虎、黄连解毒汤等。在伤寒如阳明病热实证(与少阴虚寒证正相反)、在温病如邪在气分留恋、在内伤如常人所谓上火(面红耳赤、口舌生疮、牙齿剧痛、大便干燥、小便短赤等,医家谓之实火)、在西医如典型甲亢、重症痢疾初期及一切严重感染的脓毒血症期患者反应强烈者,都呈产热过盛状态。这时中医称为实热证。
(4)相对产热过盛;指机体产热并未高出常态,但患者自觉发热,医生可察知其为热证。此种情况与相对产热不足形成对照。一般不见于外感病,也不单用清热药或补益药治疗。在中医均属内伤虚热证,如西医所谓淡漠型甲亢、某些阴虚型肺结核或肝病等。这时的典型治法为滋阴。
自西医看,上述各型热证显然不仅仅是单纯产热多少的问题。体温的高低、产热多少的同时必有相应的神经调节、体液调节、免疫过程、血液循环以及代谢物质基础等方面的变化。体质因素(包括遗传因素)也在其中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古人只能从整体水平推断,热现象是最容易观察和体验到的指征,于是形成寒热学说。近年来的证实质研究,就各相关病理,进行了大量分析研究。笔者认为,上述拙见对重新认识有关实验结果会有帮助。
对于专家来说,怎样按拙见设计新的实验,特别是选择最佳指标,已无须笔者多说。
(二)虚实证的西医解释
怎样从西医角度进一步认识虚实呢?
上文解释寒热时,实际上已涉及虚实。绝对产热不足的寒证,肯定兼虚;绝对产热过剩的热证,肯定兼实;相对产热过剩的热证,多兼虚;相对产热不足的寒证,则既可兼虚,也可兼实。由分析寒热可知,虚证在理论上应比实证多见。不过,虚实并非总是与寒热相关。
从中医角度看,虚实比寒热还要重要。曾有古人说过:“万病不出乎虚实两端,万病不越乎补泻二法。”确实,很多病可以不辨寒热(即不表现出寒热),但几乎没有不表现出虚实的。
虚实问题,比较复杂。上文已就虚实做了初步理论准备,但还不够用。
中医的气血辨证,对虚实的认识、特别是虚证进了一大步。详细内容,见第?讲。这里先总体探讨一下虚实。
1、关于实证
中医说:“邪气盛则实”。当邪气有形时,如水肿、积聚、燥屎、瘀血、痰饮,结合西医术语,可称为“器质性实证”。此外,称为“反应性实证”或“功能性实证”。
因为有形实邪多数是西医也有的病理概念,所以对器质性实证,不必再作西医解释。但自中医看,这类实证,多数不是纯实证,而是虚实夹杂证。怎样辨认夹虚的“器质性实证”,特别是“大实有羸状”、“大虚有盛候”,为中医辨证的难题。这里且不讲。怎样从西医角度认识,下文解释虚证时再说。
“反应性实证”或“功能性实证”,指无形的邪气盛。表现为剧烈的正邪斗争状态。自西医看,必然呈现绝对的代谢亢进。在外感病中,如大承气汤证、调胃承气汤证、黄连解毒汤证等,凡西医认为,发热过高且持续不退,机体反应过于激烈者即是。这种情况下,目前西医最常用的手段是皮质激素。目的是抑制机体反应性。物理降温,现在应用不如数十年前广泛,也是对抗过分的代谢亢进。但不如皮质激素针对性强。感染性疾病,使用皮质激素有严格的适应症。使用不当,会使病情复杂。这种适应症,即“反应性实证”。
读者必然知道,皮质激素直接抑制的主要不是产热代谢。它主要是抑制了与产热相关的免疫反应。所以,在感染性疾病中,“反应性实证”表示免疫反应过于剧烈。
在非感染性疾病中,免疫反应过于激烈,也是皮质激素的适应症。这也是中医所谓“实证”,因多可见有形实邪,故不都是或不纯属“反应性实证”。
躁狂型精神病,也是典型的“反应性实证”。这时不仅仅有精神错乱,必有代谢异常亢进。电休克、胰岛素休克疗法之所以有效,就是由于抑制了代谢。中医治疗也用大承气、下瘀血汤等攻法。强镇静药物,也不仅仅是抑制了大脑异常活动(即大脑代谢剧烈),而是同时抑制了全身代谢的异化过程。对抑郁型精神病,不应该使用上述疗法。
同理,酒醉时的躁狂型精神病样表现,用中毒说来解释,并不准确。而应该看作大脑代谢过分剧烈(当然不仅仅大脑)的缘故。即也是一种“反应性实证”或“功能性实证”。这时用镇静药,不是最佳选择,但也有效。当然,一旦进入深昏迷状态,就如乙醚麻醉过深一样,治疗原则就相反了。
至此,对实证的西医解释基本上完成。
2、关于虚证
正气夺为虚。照字面理解,人体的一切组织受损、器官功能不全、营养物质不足和调控机制紊乱而见不足都属于“虚”。这种理解应该大致无误。所以,虚证必然远较实证多见。为了稍微简化起见。暂时把组织水平上的虚证略去,因为器官功能不全的病理基础是组织受损。
虚证可分为:营养不良性虚证、器官衰竭性虚证和调节紊乱性虚证。
前两种虚证,很容易解释。调节紊乱比较难说清。以下略述浅见。
(1)营养不良性虚证:热量摄入不足、低血糖、低蛋白、低血脂、维生素缺乏、矿物质缺乏、脱水、微量元素缺乏等等,凡营养不良都应该表现出虚证。据已有西医知识,绝大部分也表现为虚证。理想治疗方法,自然是缺什么补什么。此种虚证过重时,亦可见有形实邪,这时便是虚实夹杂、以虚为主的真虚假实证。
(2)器官衰竭性虚证:此所谓器官,不限于中医所谓脏腑,也不限于西医所谓内脏器官,而是按西医理论所说,由组织构成的具有特殊功能的一切器官。当然内脏器官最重要,调节器官暂时不归入此类。西医最常说的器官(功能)衰竭,是心、肝、肾、肺功能不全。这些功能不全,首先是虚证。待虚证过重,又无不可见有形实邪,即虚实夹杂证。当有形实邪,成为主要矛盾时,中医有峻攻法治疗。但峻攻的结果,不能出现大虚而需峻补证。故中病即止,而后静养或平补。衰竭急症,无不属大虚,自然要急补。给氧、输血、输蛋白、给能量、强心剂等都是补法。当然,不是所有西医手段都可归入攻补。消化器官(肝脏已提及)功能不足,西医习惯上不叫作功能不全或衰竭。这大约是因为消化系统的消化管和消化腺,是一连串的器官。但是消化吸收功能紊乱,基本上是虚证,而且和营养不良有内在联系。
(3)调节紊乱性虚证:调节紊乱不是都见虚证。此类虚证指:①调节紊乱导致全身代谢低下,特别是能量代谢低下②导致器官功能衰竭。
器官衰竭,已如上述。以下结合虚证研究,略谈总体虚证。
调节机能指神经——内分泌——体液系统的功能。
阴阳研究最早的动物模型使用皮质素,就是直接造成调节紊乱的模型。因为调节过程从来不是单向过程,更不是单因素过程。必然给实验结果分析带来一些困难。由于肾上腺皮质是垂体——甲状腺——肾上腺轴心系统的最低层的一部分,皮质素造成的逆向紊乱会很复杂。加之使用的是单一人造激素,其结果即使单从西医分析也很难确定。再考虑到性腺和胰岛也会介入这种紊乱过程,结果的不确定性又会增加。总之,因为此模型的介入因素太多,所以不是理想的模型。
接近单因素的调节紊乱虚证模型,是甲减模型。可看作是准单因素调节过程紊乱虚证。
这一模型的西医原理,显然是已知的,而且已经到了分子水平。自中医看,此模型也是典型的阳虚证。中医的温阳补气法,可对抗此种紊乱。大体上能说明,甲状腺分泌不足,不是导致甲减阳虚证的唯一原因。但是仍然不能排除中医治法有促进垂体分泌促激素的作用,即最终仍然通过甲状腺起作用。不过,因此得以证实中医治疗方法的有效性,是无疑的。
按西医理论,内分泌腺中,只有性腺不是维持生命所必须的。假如完全破坏一个生命必须的内分泌器官,中医手段还能对抗这种破坏,理论意义就更大。
临床所见虚证,实际上都有调节因素介入。这里所讲的是调节紊乱为始动因素或主要因素的虚证。在外感中,病初即见虚证,必然病前就是虚人。其中一部分人是体质性的虚证样调节。如伤寒桂枝证,中医说其腠理疏(即卫气不固),自西医看属于神经调节不均衡的交感兴奋型体质。这种不均衡,很近于阴阳失调。平衡脆弱,很容易被破坏,即是虚证。外感日久,必有消耗,调节的物质基础被削弱,虚证就不仅因调节紊乱所致。
内伤是直接干扰调节致病。所以精神病或心理性疾病,尤其多见虚证。除上文所说躁狂型精神病和中医所说的气滞证之外,都属于虚证。气滞日久,虽可化火而见热象,却不可完全按实火治。而且气滞日久,多化为虚证。道理很简单。恶性精神刺激长期不消除,饮食、睡眠必不好。假如再兼酒色旦旦克伐,岂有正气不夺之理。
附一:八纲辨证研究中的逻辑问题
八纲辨证研究是近四十年来中医基本理论研究中最受重视而且很有成就的领域,近十多年来有关实验研究报告达到很高的水平。笔者发现, 其中有某些重要逻辑问题有待澄清,以下略述浅见。
一.关于阴阳与其它六纲的概念层次关系
八纲是四对互相矛盾的概念。古人已认识到它们之间不是同一层次的并列关系。张景岳称阴阳为纲领,表里寒热虚实为六变。 程仲龄指出阴阳统帅表里寒热虚实 ,便是强调阴阳高于其它六纲。
阴阳属于什么概念呢?笔者在此强调指出,八纲中的阴阳属于医学哲学层次的概念,是一切生理病理现象的纲纪,并不特指某种或几种现象。
有些人不清楚阴阳概念的哲学本质,试图通过一次实验,一劳永逸地证实阴阳学说,结果造成认识混乱。如cAMP与cGMP 的发现曾被人们误以为揭示了阴阳的真正物质基础而轰动一时。 其实,阴阳作为哲理,是普遍规律。 若不想承认古人归纳出的这一原理,把它当作演绎出发点或解释性理论,而想再从头通过实验研究归纳证明它,则需要无穷次实验,得出无穷个论据。cAMP与cAMP不过是无穷论据之一。 以往发现的大量宏观和微观论据并不比它意义小。它的意义是在分子层次上增加了一个实验论据。我们承认这是一次认识的深化,然而,需知生物化学中已有许多离子层次上的论据。当然,我们不应否认有关研究的价值。
还有的研究不自觉地出现概念偷换。如“关于阴阳的实验研究”,实际上研究“阴虚”和“阳虚”等。“阴虚”和“阳虚”不仅是两纲合成概念,而且其中的阴阳, 已非八纲中的阴阳。这时阴特指“体液(津、血、精等)”,阳特指“气(生理中的气)”。 遗憾的是这种混乱的根源在当代中医教科书和权威著作中。其中未能说清“阴证”、“阴虚”与“亡阴”等有关术语中的阴阳概念有何不同。特别是没有认识到八纲中的阴阳是医学哲学概念。
其它六纲是阴阳衍生的概念。它们的外延虽较小,也只有表证的外延最清楚 ,可以作为分析实验研究的选题,通过有限指标证实。欲就“寒热”进行分析研究,必须另加限定,如“寒体与热体的实验研究”即研究体质的寒热。 欲分析实验虚实必须再用表里、上下、气血、脏腑等至少一个概念加以限定, 否则无法选定一个或一小类特定的证进行临床观察、实验设计和操作。
若对这六纲进行整体综合研究,可以不必另加限定,但必须采用大样本, 进行多指标同步测试、动态观察、相关分析并举,而且预先清楚临床上的基本证型。 当代信息科学理论和技术手段使此类研究成为可能。
目前更多的临床选题,采取西医病名加中医证型模式,在逻辑上是允许的, 最终是否便于据以进行归纳综合,尚待探讨。
二.关于八纲之间的概念合成
将八纲进行各种组合(古人正是这样作的),便产生一系列次级(因而相对具体)概念,如虚寒证、实热证、表虚证、里实证(阴阳与虚实组合时,阴阳概念已特化或偷换,上文已论及)。再进一步组合,如表寒虚证、里热实证、表里俱热实证、 半表半里证等等,便接近一个临床辨证实例而很自然地与治则相联系。 这基本上是张仲景的功劳。总之,中医证型无不是多个生理、病理概念的组合。辨证愈细, 加入组合的概念愈多。但无论怎样组合,中心词总是寒热虚实(气滞、血瘀、痰饮积聚等亦可纳入广义的寒热虚实)。这说明寒热虚实是最基本的中医病理概念。 有的学者把八纲均视为“机体典型反应状态”并不很准确。
寒热与虚实相比,以虚实更重要。虚实二者,以虚更重要。上述浅见不再详细说明道理,仅供同道们总体把握八纲参考。试看近十多年来的证实质研究, 以虚证研究最多,已足证明拙见无大误。《内经》说“邪之所凑,其气必虚”,“邪之所在, 皆为不足”,可见古人也更重视虚。
值的注意的是,八纲之间并非任何两纲均可自由组合。阴阳便不能与表里寒热组合。没有表阳证、里阴证、阳热证之说 (虽有阴寒之说,其阴指里)。这是因为这种组合并未使新概念增加信息量或实际上与逻辑上均不可能。以表为例, 表阳证是同义语的反复,表阴证在逻辑上不可能。总之,不同质的概念组合才能加深内函, 产生新概念。特别是一个概念不能与它衍生的概念再组合。我们可以称之为概念组合伦理原则。理论研究、临床观察和实验研究中均应注意概念要恰当匹配。
阴阳为什么不能与其它概念平行或组合呢?这是由于一事物一旦分阴阳, 就穷尽了一切可能。进一步再分(八纲均属二分法),只能分别隶属于阴阳,即比阴阳要低一个层次。举例来说,肝病分阴阳是允许的。但再分肝血病和肝气病, 则必须分别属于肝阴或肝阳,而不能与之并列。因为气属阳、血属阴是既定的。现在将肝阳与肝气并列或认为肝血病是肝阴病的进一步发展,都是思维上的混乱。因此, 有关概念颇待斟酌。
三.关于表里的概念和推理
表里由普通名词变为中医术语进入八纲。辨表里的本意指判断病在表还是在里。但是自从外感学说提出"表证”概念后,它成为八纲中外延最清楚的概念。里证则外延不清。我们应把里证视作负概念,非表证便是里证。
有人可能欣赏逻辑学上定义概念的方法,给表证下一个抽象定义: 六淫侵袭体表造成的病证。这种定义无益于认识表证,故中医通过症状描述限定它。
不过,伤寒表证(太阳病)的概念并非完全由经验归纳而来。至少脉浮、项强主要从推理来(推理过程从略)。该两脉证与现代表证临床表现的符合率均不超过50%,得不到统计学支持,对它们的诊断价值要有正确认识。由此我们需注意,对古人描述明确的证,也要经过临床验证。
现代西医承认表证事实,但至今没有很满意的病理解释,故表证病理是值得研究的课题。
里证外延不清,不宜选作实验课题,而应通过逻辑处理。一旦表证研究清楚, 非表证就是里证。因为这正是里证的来路。
四.关于寒热的逻辑问题
在八纲中,寒热是最典型的相对概念。中医把寒热视为完全针锋相对的病理过程。传统理论中用于辨寒热的指标(脉证)完全是同类指标的两极值。故实验研究可以选用同类指标而按其值阈判断寒热。这种情况与表里虚实不同。
自西医看来,推理上有困难的是为什么感受寒邪会发热并可以变为热证。古人只能用热化(即阴阳转化)说来解释,并认识到体质因素对是否化热及程度有重要影响。这一点应受到当代临床和实验研究的足够注意。
另一个问题是对有发热的寒证作出现代病理解释。中医病机推理不能满意地说明此种现象。这既然是事实,便可选作研究课题。现代医学基本上没有病理上的寒热与治则上的温凉之说,引进这些概念进行研究,对中西医都有好处。
五.虚实问题的逻辑纠葛
上文已指出,虚实在八纲中最重要。然而对虚实的概念至今有争论。关键是虚实与表里寒热不同。在传统理论中,虚实既非针锋相对,也不是一方为正概念,另一方为负概念。限定一方,不等于就能通过逻辑处理解决另一方, 也不能用同类指标的不同值阈去判断。
目前公认的虚实命题是:“邪气盛则实,正气夺则虚。”
这个巧妙的命题初看很清楚,细想有很多疑问。如:邪气如何度量? 正气难道只有不足而无亢盛?阴盛或阳亢莫非均因邪气引起?"相火妄动"是否实证? 热病大承气汤证难道只有邪气盛而无正气夺?少阴病何以有急下证?如何看虚实真假? 为什么同一热病患者可用寒凉攻邪方治愈,也可用温补扶正方治愈?笔者以为,全面弄清虚实在逻辑上需把握以下要点。
1.邪客是实证的必要条件,但非充分条件。
2.正夺是虚证的必要条件,也是充分条件。
3.邪气盛的概念多歧。无形之邪气盛,必因正气与之激战,而现机能亢进之象;有形之邪则均属邪盛,但未必见机能亢进。
4.凡病必夺正气。不能想象病后反较病前正气更充实。故严格而言,凡外感均属虚实夹杂;凡内伤必有正气夺。临床辨证强调主要矛盾方面。邪盛为主,即断为实;正夺为主,即断为虚;双方相当或分处不同部位,即为虚实夹杂。
5.除极端状态(大实或大虚危证),用偏于扶正或偏于攻邪之方法均可愈病。病愈并非全凭治疗,乃人体从不同方面得治疗之帮助。今人如何施治,取决于对不同学派的理解及经验。
以上是中医式的逻辑分析。实验研究的任务是将这种近乎哲理的概念具体化 (即客观化、精确化)。浅见以为, 当代医学手段用以判断正气夺否有许多指标可采用。有形实邪的具体所指,也可通过西医手段扩大其范围。机能是否亢进, 也有成熟的方法测试(并非见亢进就是实证)。最难解决的是邪气的度量, 因为即便毒性强且量多并非就一定见实证。所以,还要结合中医理论综合判断。
六.八纲辨证与模糊逻辑
八纲是一套模糊概念。八纲辨证基本上是模糊推理。不过,模糊概念并非模糊推理的必然前提。比如,若“有一分恶寒,必有一分表证”是确定的, 则由恶寒推出表证,便不模糊。但八纲辨证大多不是这么简单。《伤寒论》有一条经文说:“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这是古人把辨太阳伤寒尽量精确化的努力。意思是说,据恶寒等脉证推断为伤寒太阳病( 表实证)是确定的。不过,我们明白了模糊逻辑便不能这样看, 而应把这个脉证群看作太阳伤寒的最大似然模型或条件概率模型。
传统八纲辨证,据四诊所得脉证推理。为使推理尽量可靠,得出每一纲的诊断都需要一群条件。这是中医在不自觉地运用模糊逻辑。当代证实质研究应充分认识到这一点。一般说来,单因素或单指标实验研究(均属分析研究)只能得出或然结论,甚至完全无诊断意义。现代研究采用了许多微观的、定量的指标,但不等于它们有特异诊断价值。追求有特异诊断意义的单项或少数指标,不应该是证本质研究的主要方向。有的专家已经提出进行“多学科、多途径、多指标、同步测试、相关分析”研究。于是,模糊逻辑有了用武之地。不过,笔者认为,模糊逻辑更适合于对八纲进行综合研究。
附二:八 纲 新 论
——兼论中医基本病理概念
摘要:自阴阳、六变说演变而沿用至今的八纲说,有明显不妥。只适用于外感辨证的表里,应从八纲中剔除。反之,适用于各种疾病辨证的燥湿应纳入六辨。作者认为,作为总纲的证,就是中医最基本的病理概念。此类概念所反应的应是基本病理性质的判断,而不应该是关于病变部位的判断。所以,中医最基本的病理概念应该是寒热虚实燥湿。八纲中的阴阳,强调阴阳盛衰判断,不强调阴阳部位判断,也可视为基本病理概念,但有待斟酌。
八纲之说可追溯至明代。其中以张介宾阴阳、六变说对后世影响最大。“六变者,表里寒热虚实是也。”⑴六变加阴阳,即后人八纲说之张本。自近代始,八纲术语沿用至今。中医无人不知,似乎不见多大不便,更无人认识到即便改称“两纲六变”,仍有明显不妥。今试为补苴,作八纲新论。
1、八纲补苴
八纲之说不妥在哪里?不在阴阳两纲。因为阴阳为万物之纲纪,生命之本始,治病之根本,自内难以降多方发挥,至今未见不通处。六变则不然。
张景岳是非常重视阴阳六变的。这确实是他的一大贡献。清代大医程国彭更提出“病有总要,寒热虚实表里阴阳而已。病情既不外此,则辨证之法亦不出此” ⑵。中医能由博返约,提纲携领又深入浅出,实与《景岳全书》和《医学心悟》的普及有大关系。故本文之作完全没有贬低前人的意思。
《景岳全书》开篇就说:“阴阳既明,则表与里对、虚与实对、寒与热对。明此六变,明此阴阳,则天下之病固不能出此八者。”⑶
真的万病都不出此八者吗?显然不是。
很多遗传病、地方病以及中医理论体系之外的病(比如外伤所致残废)都不适合用八纲辨证认识并处理。这还不是阴阳六变说的缺陷,因为在景岳时代中医还没有关于这些病的成熟理论。问题是六变说漏掉了当时已经比较成熟的重要理论,却纳入了不宜纳入的概念。
我认为,至少应该在六变中加入另外一对辨证概念而形成八变。
这对概念就是燥湿。
这样,六变成为八变,八纲应改为十纲。
读者可能认为拙论是多此一举。我却认为这是重大理论问题。
依我之见,假如医界不愿意改变“八纲”这个约定俗成的术语,那么,无论从逻辑上讲还是从中医理论内在联系上讲,都应该从中拿出表里而加入燥湿。这样一来“六变者,寒热虚实燥湿是也。”八纲者,阴阳寒热虚实燥湿是也。
为什么要这样作?理由有三。
1.1既然要包容天下之病,你的纲领就必需适用于已知的各种疾病。 而表里只适用于辨外感,怎么能入纲呢?读者或说内伤病也有表证,我只能说如此高论非我所知。我们只好各持一说。
1.2反之,燥湿证可见于各类疾病。燥湿在此与寒热一样,非病因之义, 乃病证之义。外感六淫原有燥湿,燥因致燥、湿因致湿是无疑的。风寒暑温火可否导致燥湿呢?内伤病可否导致燥湿呢?对此不必罗列文献,相信多数读者一点便透。联系一下温病家以及明清杂病学说,便知燥湿证不仅见于外感也见于内伤,而且是常见证(尽管可能比寒热虚实少见)。既然如此,八纲或六变中岂可没有燥湿!
1.3作为万病总纲,应该选关于病理性质判断的概念, 而不宜选病位判断的概念。表里之说正是最粗略的病位判断,所以它们不宜入纲。读者或说阴阳也有病位的意思,这不差,但八纲中的阴阳更强调病理性质,何况它又是纲中之纲呢!
细心的读者应能从上文看出,我还想在六辨中加入什么。不妨在此点出。拙见以为,还应该加入逆陷,逆者上逆,陷者下陷。本来陷字换为脱字更好。因为上脱下脱已有特殊含义,暂用陷字。至于还应该加入什么,笔者暂不想说。一因其不甚重要,二因上述拙见已可能引起争论,不妨先听听不同看法。
单为修改或补充八纲学说,本文的任务基本完成了。
不过,拙论最初并非为补充八纲或两纲、六变旧说,而是在思考什么是中医最基本的病理概念过程中发现的。所以,还有必要从另一角度讨论一下六变。自然,这也有助于深化八纲学说或两纲六变学说。
2、试论中医最基本的病理概念
无论为整理中医体系、发扬中医特色、中医与当代科学技术结合,还是搞中西医结合,当代医家都应该首先弄清中医的最基本的病理概念。
我们常说辨证论治是中医的一大特色。那么中医最基本的证到底是什么?
我认为,最基本的证应该是关于病变性质的最基本的概念,而不是关于病变部位的概念。因此,脏腑、经络、六经、气血等都不属于最基本的证的概念。表里从八纲或六变中剔出,也是因为它不宜作为最基本的病理概念。
我把中医关于病变性质的最基本的概念称作中医最基本的病理概念,并没有远离中医,却和西医名词接近了。不过,本文并不谈两家结合的问题。
中医关于病变性质的最基本的概念就是寒热、虚实、燥湿等。
为什么说寒热、虚实是中医的最基本的病理概念呢?拙作《伤寒论新解》中曾有如下说明。
“中医证型无不是多个生理、病理概念的组合。辨证愈细,加入组合的概念愈多。但无论怎样组合,中心词总是寒热虚实(气滞、血瘀、痰饮、积聚等亦可纳入广义的寒热虚实)。这说明寒热虚实是最基本的中医病理概念。”⑷
旧论中把气滞、血瘀等也纳入广义的寒热虚实有些不妥,说见下文。
但提出寒热虚实是最基本的中医病理概念是正确的。
辨证之目的是论治,中医治病大法有温清补泻,就是从病理的寒热虚实来。
现在把燥湿加入六变,就应逆推中医治病大法还有利湿、燥湿与润燥。拙见是否正确,不必在此罗列文献。习称的中医治病八法中确无润燥、利湿等,拙见以为这套术语也有待修改补充。简言之,新的治病大法应参考十剂说。该说的大缺点是没有温剂和清剂,但其中有湿燥二剂,而为八法所无。古人已习称此二法为润(燥)法、燥湿或利湿法。我们照用即可。
也许需要再次指出,燥湿证虽不如寒热虚实证多见。但是从概念上讲,它们是平行的或并列的,不能互相包容或代替。燥湿必需进入六变,与寒热虚实并列,原因在此。
那么,阴阳可否看作最基本的病理概念呢?拙见以为,中医仍有时总提阴阳盛衰即可。比如,说苦寒药伤胃阳,辛燥药伤胃阴,不需进一步说明。这时阴阳可看作病理概念。不过,一讲阴虚、阳虚等术语,就是阴阳与虚实结合的概念。不能再看作最基本的病理概念。总之,此处还有待斟酌。欢迎赐教。
拙文如此纠缠于概念是否有用呢?回答是肯定的。任何学术的进步,都首先表现在基本概念的不断清晰与准确。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所谓基本概念就是在各该门学术理论体系中,建构作用最大的东西。满足于基本概念不清,必然导致体系日益混乱。那样就无从谈整理,也无从谈发扬,大概更无从谈结合。道理很简单:以其昏昏,焉能使人昭昭;不能知己,焉能知彼。不知己又不知彼,焉能结合。
现在略说一下气滞、血瘀、痰饮、积聚等概念。
这些概念比寒热虚实燥湿更为具体,有的已和西医接近。近年来出现大量活血化瘀研究,说明它们很有生命力。我们应该提倡此类概念的深化和准确,而不是再让它们回到八纲或六变去。实际上,气滞、血瘀后来被纳入气血辨证体系。从理论上讲,气血辨证比表里重要。景岳时代气血辨证尚不成熟,否则气血可能进入六变。当然,按本文的看法,气血也不宜进入六变。
部分积聚属于肿瘤,加之体表肿瘤也为中医承认,所以,肿瘤也是中西医共有的概念,显然两家对此应力求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具体怎样作,不是本文要讨论的,仅点到为止。
最后猜测一下景岳为什么取表里而不取燥湿入六变。这大概是当时外感病威胁人类生命最为严重的缘故。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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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三:近四十年中西医结合八纲研究述评
中医对阴阳表里寒热虚实的研究源远流长,至明清时期,其内容已初步规范⑴,接受者亦渐广⑵,但总称“八纲”成为定型的术语,始自近代医书《医学摘粹》⑶。 近代中医无西医合作,虽有人提出“寒热虚实”等为西医理论所无⑷,但没有较系统的研究,尤其没有实验研究。所以,用现代科学理论和方法对八纲进行研究,只有在新中国提倡中西医团结合作、互相学习的条件下才得以实现,并成为中西医结合基础理论研究的主要内容之一。
本文综述近四十年八纲研究进展,文献搜集限于对八纲总体、或多纲、或一纲、或两纲、或多纲合成证的研究,一般不涉及对脏象、气血经络等统帅下的证实质研究(尽管其中多半要涉及八纲),也不包括关于阴阳的哲学研究。
综观这四十年有关文献分布,集中在两大阶段。1955年至1965年出现第一次高峰,1979至今为第二次高峰。两次高峰间的文献很少。这种分布现象的社会原因是众所周知的。本文按这三个阶段分别综述有关研究进展、思路、方法及个人的粗浅看法。
第一阶段
第一阶段八纲研究发端于姜氏(1955)讨论虚实。(5)他引沈明生“万病不出乎虚实两端,万病不越乎补泻二法”说明虚实的重要性。认为“一般人说它(虚实)是体质概念,其实不然,它是体质结合了病理变化共同反映的证状,也可称作病情”。文中引用历代著名医家的观点结合病理生理学对虚实的定义和补泻原则作了详细探讨并连带讨论了虚实与寒热表里的关系。
八纲曾被理解为中医的根本理论。如朱氏(1962)(6)认为“治病必求于本,总的说‘本’就是阴阳所概括的生命活动的根本规律,具体说,‘本’就是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八个概念所反映的错综复杂的病理过程。”“这一过程与机体代谢、免疫功能、植物神经活动以及甲状腺、肾上腺皮质机能有关。”有人则认为“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八项不可以平列,称它‘八纲’与实际不符……实际当名为‘两纲六要’”⑶。
六十年代,侯氏关于八纲的四篇文章(1962~1965)(7)(8)(9)(10)在理论上的阐发最多。他以为,八纲作为机体典型反应状态学说对现代医学的理论实践有重要意义。八纲既反应疾病的共性又反应疾病的个性。在共性方面,八纲学说较之西医应激学说的局限性小;在个性方面,是对西医发病学诊断的重大补充。并提出“在典型病理过程与系统病理生理学之间添加机体典型反应状态这样一个范畴。”他还从疾病能量学、疾病热力学、体内环境恒定学说、顺势疗法、对抗疗法等方面探讨了八纲的病理和治疗意义,提出了八纲病生理假说:寒证因机体热量不足;热证因热量过剩;寒热错杂因热量分布不均匀;虚因机能不足;实因机能亢进。为证实其假说,侯氏分析了中药药性与现代药理研究之间的关系,中医关于食物气味学说、针灸温清补泻及中西医结合临床材料,得到部分支持。为进一步证实其假说,侯氏还进行了人体病理实验,主要有血管自由运动波、血管非条件反射,针刺补泻机制及基础代谢研究,得到部分阳性结果。
与侯氏同时,徐氏(1962)⑾着重探讨了“寒热虚实”的实质。他观察了多病种共102例的寒热虚实证型与神经类型、植物神经敏感度、气血、基础代谢、血压、 臂容积血管收缩反应、血浆蛋白、红血球、血色素之间的关系,认为“寒证之病理变化系由于神经功能居于异常(非保护性)抑制状态、副交感神经紧张度处于上升,使心肌功能降低、心跳缓慢、有效血循环量减少、血压下降、血管幅度缩少、基础代谢低下等气血不足,以及不足维持机体功能需要。”热证则相反。虚证与寒证近似,实证与热证近似。这种解释虽失之简单、笼统,徐氏仍不愧八纲整体综合研究的先行者之一。
邝氏等(1963)关于“某些助阳药对于大剂量皮质激素所致耗竭现象的影响”⑿一文,开创了对八纲进行动物模型分析实验研究的先河。这一工作成为此后有关研究的经典模式。文中认为,助阳中药有明显的对抗皮质激素所致耗竭状态的作用,但此种状态是否属于“阳虚”尚有待进一步研究证明。后来,邝氏又领导了一系列有关研究。仅在此阶段,即又有另一项报告⒀同时观察助阳与滋阴药对皮质激素所致耗竭状态的不同作用,发现滋阴药与助阳药作用并非全相反。
此阶段的重要成果还有崔氏等(1959)⒁结合八纲进行的脉学研究。通过脉博图与心电图研究,初步肯定了迟脉为窦性心动过缓;数脉为窦性心动过速;结脉为心房纤颤;代脉为窦性静止;散脉为心房纤颤并有早期收缩。崔氏还研究了心冲击图与脉博图的某些关系并分析了弦脉、滑脉的成因。
王氏(1964)对虚热的研究既包括临床观察又有实验内容。他采用压迫眼球前后脉博变化方法观察慢性肝炎虚热证与无虚热证,认为“虚热生火与植物系统的功能紊乱,尤其是交感神经病理性兴奋有密切关系。”⒂
对八纲的研究,加深了医学界对病与证的关系的理解,因而出现了与八纲研究并行且互相渗透的病证关系研究。这时提出的辩证与辨病相结合的思路成为此后临床中西医结合的主要模式。
朱氏(1962)⒃首先明确了“中医的‘辩证论治’与现代医学的‘辨证论治’相结合的重要性及其关系”,提倡二者结合。他认为“否定或肯定病和证的任何一方面都是片面的,不完善的。而两者结合,则是创造新医药学派的重要途径。”
孙氏(1962)⒄认为“八纲不但是指导临床辩证以便肯定相应治则和治法的基本纲领,也是中医病理学划定机体不同反应性特征的基本纲领。”他对辨证论治和辨病论治、证和机体反应性概念、证和病、个性和共性、对证治疗和对症治疗相结合、对证治疗和对病(病原)治疗的结合、中药西用和西药中用、中西医药结合的实验研究、辩证论治远景等问题均有较精辟的见解。由于孙氏看重中西药物结合的前景,故有郁氏等(1962)⒅撰文商榷,认为:“‘证’包括了一个综合概念,是‘理法方药’的集中反映。不能说西医只辨病而不辩证。如出现中毒性休克或严重脱水时,也不单纯强调治疗病原细菌。”“中医辩证施治法则,不但是主要来纠正机体反应性的偏顷,而且在许多场合下,实际上同时治疗致病因子,只不过条件所限,未能证实它们之间的关系。”“中西医药结合的途径是多种多样的,例如广泛地总结临床经验,或是从若干重大医学理论问题入手,或者运用现代自然科学如物理、化学等方面的新成果对祖国医药学进行研究。”这时又有蔡氏(1962)⒆讨论辩证与辨病论治的优缺点,认为二者相结合已在临床和研究工作中广泛采用,并已充分显示了优越性,是中西医结合的重要途径之一。
此前尚有王氏(1959)⒇尤氏(1959)(21)全面讨论八纲,认为“只有掌握祖国医学的整个理法方药理论体系,才能有效地发挥八纲辩证纲领的作用”,并结合病例说明还需重视脏府辩证等理论。但中西结合阐发不够。
经过这场讨论,中西医临床结合的主要模式,基本上确立了。
回顾第一阶段八纲研究,需指出以下几点。
1、中医研究者大都对西医理论和临床有较多了解,西医研究者则几乎均属前几期中医研究班学员(西学中),尤以后者为多。可见八纲研究只有中西医结合才能深入。
2、研究者因专长不同,侧重面有所不同,一般均未完全脱离临床进行讨论。此期间进行动物实验研究的只有邝氏一家。
3、一些有见解的研究者,此后完全停止了研究工作,再无成果发表,其原因,应系远离了研究环境和条件。反之,此后不断有成果的研究者,则均有较好的研究环境和条件,而且处于学术带头人地位。这是科研工作,尤其是基础理论实验研究不可缺少的条件。
4、此期间的研究思路基本上限于用西医学说定性地解释八纲。实验方法以西医临床检查化验为主,辅以部分较简单的生理、病理科研用指标检测。有定量指标的文章多半不足以或未进行统计学处理。现在常用的新学说和新手段如分子生物学、血液流变学、电镜、放射免疫测定、信息科学技术、数理逻辑学则因当时尚未发明或尚未引进,中国人不可能用以研究中医。可见中西医结合基础理论研究必然要与现代医学同步发展。
5、这一阶段的八纲研究,有两个问题解决得不够好。一是未能彻底弄清阴虚、阳虚中的阴阳与八纲中的阴阳有何异同。这种概念不清一直影响至今天。二是对虚实概念的认识不彻底,故1986年又有庄氏(22)、祁氏(23)孙氏等(24)再次争论虚实。这次争论仍未彻底解决问题。庄氏强调邪气盛未必实,正气夺必然虚,固然有片面性。但祁氏认为“实证的充分必要条件就是邪客,虚证的充分必要条件就是正亏”也不够全面。
第二阶段
1966年至1976年,八纲研究文献甚少。 其间最主要的进展是对八纲的病理形态基础所作的工作。由于此前及此后,此类研究均很少,故将有关文章均集中在此交代。1973年,重庆医学院对虚损病机的回顾性研究(25),自14年间980 例尸检资料中选出慢性结核病、营养不良性水肿的中青年病例总结其内分泌器官组织形态变化。结果认为虚损患者的垂体前叶、肾上腺皮质、甲状腺、睾丸或卵巢等内分泌腺有明显退行性变,故多个内分泌腺机能紊乱是虚损病机的重要环节。报告中还引述胎盘、甘草、人参等补虚药有类似垂体、肾上腺皮质素或性激素样作用支持其假说。后来有祝氏(1976)(26)撰文作了一些概念补充性商榷。1975年,该院分析10例尸解报告与中西医临床诊断的关系(27) (28),认为寒证常见慢性炎症、血液循环障碍所致的贫血、缺血、瘀血及水肿;热证常见急性炎症、血液循环障碍所致的动脉性充血与瘀血;虚热生火是植物神经病理性兴奋所致的一时性动脉充血;虚证常见内分泌腺变性或萎缩、细胞萎缩或变性、慢性炎症、网状内皮系统吞噬功能低下与神经系统退行性变;实证常见急性炎症、肿瘤、便秘、燥 、瘀血等。文中还讨论了舌苔的病理基础、慢性炎症与体质的关系。后有刘氏(1975)(29)对其辨证结论提出疑义,但不足以否定此项研究的方向。
1982年,上海第一医学院曾报告一“恶组”尸解发现并结合临床进行了讨论。(30)患者生前西医诊断明确,中医辩证为伏邪致虚实夹杂阴虚证。病理诊断为①恶性组织细胞瘤、异常网状细胞弥漫浸润肝、脾等几乎全身器官和组织。②两肺瘀血、灶性水肿及曲菌性小脓肿伴右上肺霉菌性脉管炎、血栓形成致肺出血梗死。③心肌纤维变性肿胀、心室轻度扩张。④胃溃疡、⑤肠蛔虫、⑥骶尾部褥疮。讨论结果认为,这是一例典型的“真阴衰竭”病理变化。阴虚不仅指体内重要代谢物质缺乏,而且有多器官多层次器质病变。
X线检查亦曾用于阴阳研究。王氏等(31)报告,肺结核五型中:阴平阳秘型的病灶范围小、活动性不大;肺肾阴虚型的模糊阴影范围较大,常伴薄壁空洞;肺脾气虚型以纤维化病灶为主,伴较度肺气肿。
戴氏等(1986)(32)报告35例阴虚证病解发现、证实病变几乎累及全身的脏器及组织,以肝、肾上腺、睾丸、消化道、肺、心等处最明显,病变往往与阴虚轻重呈正比。陈氏等(1985)(33)对阳虚、心气虚和肝肾不和的病解发现与阴虚证不同,病变没有那么广泛而深刻。
崔氏等(1992)(34)研究胃癌本虚标实病理,发现临床分期的顺序大体为:本虚,从脾胃虚至气血虚,从阴虚内热至脾肾阳虚;标实,从肝胃不和至气滞血瘀,再至痰湿瘀毒型。这些临床病型与肿痛部位、大体类型、组织学类型、浸润程度及大小、浸润方式等均有一定对应关系,此外瞿氏(1989)(35)也曾观察胃癌中医辨证与临床病证分型的关系,略同崔氏的发现。
介于形态与机能之间的研究有陈氏(1982)(36)利用红外线研究面色,目的在证实五脏病面色望诊理论,与八纲关系甚小。陈氏(1986)(37)还研究过红外背图诊断,目的在于通过图象证实腧穴与脏腑病定位诊断理论,与八纲关系亦很小。
上海中医学院重复阴虚、阳虚类型的研究(38)涉及形态内容,发现阴虚组动物肝、脾均有明显变化。
形态方面的八纳研究,亚微研究报告极少,偶尔涉及者,将在下文提及。
综观近四十年八纲病理形态研究,数量较少,结果也颇不能令人满意。特别是大体形态研究的理论和应用前景均不理想。今后若能发现方便而准确的活体微观形态病理动态观察手段,则极有希望使八纲病理形态研究大进一步。其中舌象研究是一个有前途的领域,因已有专著(39)出现,故本文从略。
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的八纲研究内容广、文献多。影响这一阶段研究的主要背景因素,有两点值得强调。一是国外医界在理论和技术上的新发现、新发明对八纲研究曾有重大推进作用。二是国内医学科学发展方针的调整,特别是中西医结合研究会成立并创办《中西医结合杂志》影响深远。故本阶段以1981年该杂志创刊可分两期。
1977~1981年的八纲研究,明显受国外影响。其中最突出的是阴阳研究高潮及分子生物学理论与手段的引进。
1973年,美国人Goldberg(40)首次将cAMP和cGMP对细胞的双向调节作用与中医阴阳学说相联系,认为这种双向控制系统是统一许多不同生物调节现象的阴阳学说的基本原理所在,是作为二元论的阴阳学说的基础。随之,其它一些国外学者从代谢、内分泌、免疫等方面重复或补充了Goldberg氏的研究。
此期间国外对八纲的研究还有西泽道允(1978)从天文角度对阴阳学说进行的研究(41)。认为阴阳消长关系与现代天文学反应的自然现象完全一致。亦有学者认为阴阳与人体植物神经系统有关。Giller(1975)认为“阴平阳秘、精神乃治”的实质乃是交感和副交感神经功能保持平衡(41)。Lee(1978) 则认为阴阳平衡主要取决于两种对立的植物神经元在数量上的平衡(41)高岛文一(1979)指出人体背侧及外侧交感神经占优势,腹侧及内侧为副交感神经占优势,这与阴阳规律符合。Tsuei(1978)认为(41),人体有许多与阴阳有关的体液因子。最典型的是阴离子与阳离子; 左旋化合物与右旋化合物;酸碱平衡与下丘脑--垂体--性腺轴交叉作用。女性体内有雄激素,男性有雌激素,乃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的具体说明。 Tien(1973)(41)据现代三论及生理学认为,可以把阴阳理解为电荷。阴阳还与二进制有关。万事万物均属阴阳数量与排列方式不同。Cook(1973)(41)则用阴虚阳亢解释癌瘤发生。阴虚时细胞内RNA的信息超过DNA,逆转录酶把病毒RNA信息,逆转录到DNA,便产生癌症。
1977年,国内开始引进有关研究(42)。1978年,陈氏等(43)综述Goldberg等人关于环核苷酸双向调节与阴阳学说的关系。随之,国内许多单位开始重复这一研究并讨论其意义。其中邝氏等(1979)(44)发现阴虚时血浆cAMP占优势,阳虚时cGMP占优势。夏氏等(1979)(45)发现“甲减”(阳虚)时cAMP/cGMP值降低, “甲亢”(阴虚)则升高。提示甲状腺素多少是甲亢或甲减的特性,阴虚、阳虚及 cAMP/cGMP值变化是其共性。中西医结合治疗亦支持此种推论。综合多家报告(46)(47)(48)(49)(50)(51)可以认为,cAMP上升与阴虚对应,cAMP/cGMP值下降与阴虚相对应。但亦有例外, 如高血压病,不论属于阳虚或阴虚,cAMP均下降,肝癌则比值均降低。因而郑氏(1979)认为(52),人体调节是复杂的,不应过分强调cAMP与cGMP的重要性。环核苷酸既有双向调节作用,亦有单向调节作用,二者并非完全对抗,而是协同调节,不宜将其简单比附于阴阳学说。施氏报告(1980)(53)实验性阳虚动物,核酸合成低下,阴虚者上升;阳虚动物肝细胞的异染色质间发生空隙,助阳药对细胞核亚微结构有显著调节作用。
环核苷酸调节与邝氏等以往的研究关系密切。除观测环核苷酸外,邝氏等(44)还观察了内分泌及免疫指标,发现“部分阳虚病人尿17 羟排量降低可能和皮质醇的代谢发生变化有关。当皮质醇降解减慢时,可能出现血中皮质醇尚属正常,而尿17羟偏低的情况”。甲状腺方面,T3为最重要的指标,阳虚时多降低。 虚证患者的细胞免疫(淋转率、B细胞和T细胞)与体液免疫(IgG、IgA、IgM)力多降低。
除上述研究外,此时关于阴虚和阳虚的研究还涉及神经系统、下丘脑--交感--肾上腺髓质系统、下丘脑--垂体前叶--靶腺系统、能量代谢、物质代谢、唾液分泌、皮肤血循环、胰岛分泌等方面。高氏等(1981)(54)综述各方面研究认为:阴虚的本质可能是体内副交感中枢--机能系统异常降低的病理反应状态;阳虚为交感中构--机能系统活动异常降低的状态。细胞内cAMP与cGMP的双向调节系统处在植物神经双向控制之下。
1982年后的八纲研究,集中于虚证,1985年后的中西医结合研究主攻方向为“证”实质。其间阴阳虚实研究仍在继续深化,但开始向脏腑气血方面分化。这时寒热研究也开始深入。以下按阴阳虚实研究、寒热研究及其它研究分别介绍。
(一)关于阴阳虚实研究
陈氏等(1982)(55)观察3H—胸腺嘧啶核苷(3H-TdH)淋巴细胞转化率等细胞免疫指标,显示细胞免疫降低是阴虚和阳虚的共性。
卢氏等(1982)(56)观察总补体(CH50),补体(C3),免疫球蛋白(IgM、IgA、IgC),玖瑰花结试验(玖花)、淋巴转化试验(淋转)、植物血球凝集素(PHA)皮肤试验、24小时尿蛋白及血清蛋白电泳,发现阳虚组CH50明显高,阴阳两虚组非常高,C3在阴虚组无变化,两虚组则显著下降。阳虚组IgM非常高,两虚组IgG降低, 玖花与淋转无显著变化。PHA皮试在阴阳虚证中均显著低于正常。 虽然该研究所选均系肾脏病或免疫性病,上述结果不能推广至其它病种,但此报告为一项观察免疫指标最多的研究。
邱氏等(1983)(57)观察阴阳虚证与甲状腺素的关系,发现阳虚组T3、T4均明显低于正常人及阴虚组。阴虚组T3偏低,T4与正常人无明显差异,提示阳虚组T3、T4低下可能是继发性变化,与原发甲减不同。
陈氏等(1983)(58)报告知母对钠泵作用。结果显示知母皂甙元对N+、K+--ATP酶有明显抑制效应,重复了该氏前一年的同类工作。
宋氏等(1984)(59)报告尿渗透压在阳虚组、阳虚夹杂组、两虚组及两虚夹实组都明显低于正常组,且均显著低于烊证组,但实证组与正常组间差异不明显。
由于虚证研究日多,1982年首次制定了“中医虚证参考标准”(60),包括心、肺、脾、肾、气、阴、阳七种虚证(血虚、肝虚未定)。此标准中无客观指标。五脏虚证采取了概念组合方式,如脾气虚=脾虚+气虚。1983年首次讨论“中医虚证辨证标准客观化问题”(61),但1986年才完成修定标准(62)。其中包括气、血、阴、阳、心、肺、脾、胃、肝、肾十种虚证。只附录24小时尿17--OHCS(肾阳虚时降低)、E2/T比值(男性肾虚上升),PEP/LVE 比值(气虚者增大)三个客观指标。可见已有客观化的微观指标的特异性和敏感性仍很不够。
自1984年至1986年邝氏领导的集体,发表“中医阴阳实验性研究”报告五篇(63)(64)(65)(66)(67),集中观察附子、肉桂和六味地黄方对实验性大鼠高血压的影响。该系列研究,设计严密。先后观察的指标有血压、体重、PRA(血浆肾素活性)、ACE(尿肽释放活性)、UA(尿醛固酮浓度)、脑啡肽(EK)、心重指数、血浆18--羟等。总结论为:阴阳学说可以制造动物模型。附桂可降低阳虚型高血压,同时使UA、EK等指标恢复,但可使阴虚型高血压恶化。六味地黄方不能降低阴虚型高血压,但可使脑啡肽等值回复。附子等药物不能显著改变心脏重量指数。原发性高血压属阴阳两虚型,附桂八味丸全方或折方均有降压作用并纠正UA、EK等异常且以兼补阴阳的全方为好。附子或六味对正常大鼠血压等指标无明显影响,但可减低脑啡肽含量。证实无虚不补,补则有害的传统学说。
关于高血压、冠心病和脑血栓形成的八纲研究,叶氏(1984)(68)观察胆固醇与阴阳失调的关系,发现凡有阴虚,血清LDL--Ch、HDL--Ch及LDH--Ch/HDL--Ch值均高于健康对照组,尤以阴阳两虚者显著,阳虚者HDL--Ch降低不明显。吴氏 (1984) (68)发现冠心病阴虚证血清络氨酸含量显著升高,男性阴虚者尿17羟值较阳虚者显著升高,经中医治疗转为正常,阳虚组则无明显异常。
1984年,严氏等(69)观察100例虚证与血型的关系,发现其中AB 型血高于对照组,A型血明显低于对照组;AB型血患者LT最低,其气阴两虚发生率明显高于B及O型虚证病人。提示:虚证可有遗传倾向。
中西医结合动物模型始创于邝氏研究阳虚。后来,关于八纲的动物造模亦以阴阳虚为主,但看法不全相同。彭氏等(1984)(70)报告,不同糖皮质素所致“阳虚”有差异。醋可与氢可给药2~3天即可突然死亡20%,似不能用皮质素药理解释,而可能是毒性反应。氢可琥珀酸钠和地塞米松不易导致典型“耗竭”或“阳虚”现象,甚至反呈“阳盛”或“阴虚”。杨氏等(1984)(71)报告,不同“阳虚”动物模型血浆皮质醇、皮质酮含量不同。地塞米松不能造出阳虚外观表现,其它“阳虚”动物血中皮质醇含量增高,故对皮质素造模法提出异议。
夏氏等(1984)(72)报告,甲状腺素动物模型(阴虚)与皮质素过多(4天大量用氢考)模型cAMP系统反应性升高,滋阴药使之改善。他巴唑(阳虚)模型及肾上腺皮质素抑制(9天大量用氢考)型,cGMP系统反应性升高或cAMP降低,助阳药使之改善。故初步认为前两种为“阴虚”模型,后两者为“阳虚”模型。
张氏等(1982)(73)认为,“阳虚”动物表现与核酸(DNA等)代谢低下有关, 故刘氏等(1985)(74)创用羟基脲制造“阳虚”动物模型成功。伴有尿17-- 羟及DNA合成率降低,血色素正常而白细胞降低,可由补阳药纠正。
其它动物模型问题已有专著(75),本文不再综述。
虚证与老年病关系密切。1982~1984年的虚证与老年病研究进展已有综述(76),本文从略。此后张氏等(1986)(77)观察340例基本健康老年人, 发现阳(气)虚者高达66.8%,阳虚组与气虚组之cAMP/cGMP比值均明显低于阴虚组, 而与青壮年接近,但cGMP则升高。提示低水平阴阳平衡。阴虚多见于女性,可能与植物神经失调有关。
自由基伤害说为西医衰老理论之一。李氏等(1988)(78)研究老年虚证,发现自由基高于正常对照组,说明虚证代谢水平高。组间XOD活性接近, 反映生成自由基能力接近。虚证组LPO水平较正常组明显高, 说明老年虚证受自由基毒害远比中青年严重。
内分泌方面,邱氏等(1985)(79)用补阳药治疗阳虚证,好转后,T3、T4均有恢复,提示中药通过整体调节,可改善甲状腺本身的机能。
微量元素指标亦曾用于虚证研究。邱氏等(1985)(80)发现阳虚和阴虚患者头发五种元素(Cu、Zn、Fe、Mn、Cr)均较正常对照组明显低。女性虚证患者铜降低尤明显。
血流变指标曾广泛用于血瘀证研究,本文不述。宋氏等(1986)(81)对阴阳虚实的研究发现,偏实组全血比粘度、血浆比粘度、血浆纤维蛋白之和、血清总胆固醇均比健康人显著升高;阴虚组全血比粘度、血球压积和血浆纤维蛋白元含量不高。叶氏等(1989)(82)对阳虚患者进行相关分析研究,认为阳虚患者因交感衰减,影响血管前后阻力,导致微循环不足,故有畏寒、手足冷、头昏、乏力、便溏等表现。
刘氏等(1986)(83)用无损伤法观察气虚、阳虚和阴虚患者心血管功能,发现气阳虚者左心收缩减退率高于阴虚,中指血流量则明显低于阴虚者。虚证的脉博传导速度快于正常人。
王氏等(1986)(84)讨论了负荷对虚证研究的意义,不耐负荷是虚证的病理特征。具体举例有ACTH试验对肾阳虚、唾液淀粉酶活性对脾虚、皮肤电冷刺激、胃电图进餐功能试验、阴虚证冷压试验等。恰当选择负荷易于揭示虚象。
宋氏等(1991)(85)分析术后114例阴虚证, 发现阴虚为术后虚证常见类型且常突然出现,但对养阴方药异常敏感,同时加用补气药疗效更好。
王氏等(1992)(86)观察阴阳虚证体温昼夜节律,发现(在广州)正常体温峰值在下午5时。人体核温稳定,但阴阳虚损严重时可发生峰相位偏移。阴虚和阳虚患者,肢端温度较正常对照差别明显,均呈昼低夜高。尤其足心温度入夜后很快达到峰相位,表明阳虚与阴虚的四末体温变化规律与正常人不同。
吴氏等(1992)(87)曾比较滋阴药与补阳药对阉割公鸡的影响,发现滋阴法较壮阳法更能对抗去势公鸡的外观及血象而且作用持久。
(二)关于寒热研究
1988年,梁氏(88)及谢氏(89)曾分别综述寒热研究进展,内容略同。均证明寒热证属于典型的对立病理反应状态。本文不再重复。此后梁氏(1988)(90)曾观察虚寒、虚热大鼠对刺激的反应,发现两组的应激损伤明显超过正常对照。虚寒组对致热物反应较虚热组慢;孕酮对LRH反应以虚寒组明显强,虚热组与正常对照略同; ACTH反应,在虚证组皮质激素排出高峰均迟于正常对照,虚寒者尤晚。巴比妥对虚寒组抑制深且久,对虚热组则短暂。
赵氏(1991)(91)研究发现虚寒患者血浆DβH活性及尿中CA水平低于正常对照及虚热患者,虚热者又高于正常对照组。
张氏等(1991)(92)研究寒热本质,发现寒体大鼠ADK活性及细胞能荷、肝Na+K+--ATPaSe活性比热体大鼠低,T3、T4 、 孕酮及睾酮含量也比热体低。 丁氏等(1991)(93)观察大鼠淋巴细胞体外增殖力及外周淋巴细胞DNA损伤的复制合成能力,结果显示热体比寒体水平高而常体居中。1991年,匡氏有《人体体质学》专著出版。(94)
三、其它研究
1、关于更年期轰热
归氏等(1989)(95)观察36例更年期综合征,发现严重轰热时手指皮温快速上升,平均7.13±1.18℃。治疗前后对比有显著差异,中药治疗有效,但无特异性。
2、月经失调八纲辨证
叶氏等(1984)(96)发现实热型月经失调患者交感神经亢进,虚寒型主要为交感减退,其次为副交感亢进;虚热型似为由交亢到交减过渡。
3、中医辨证指标客观化
李氏(1986)(97)指出应用现代医学检验指标进行中医辨证。分别对阳证、阴证、阴虚、虚证、实热证提出以白血球、血糖、血压、代谢率、尿渗透压、尿肌酐系数、肝功絮浊试验、血浆蛋白、头发微量元素、血型、植物神经功能状态等指标。其认识虽不如“宏观辨证和微观辨证相结合”论者(98)深入,但其精神颇可嘉。
4、四诊计量诊断辨寒热虚实
李氏等(1984)(99)提出100项四诊指标(症状、舌象、 脉象)的寒热虚实经验概率诊断指数,临床验证689人次,符合率在90%以上,并已在微机中应用。 李氏等认为,电子计算机计量诊断(辨证)将是必由之路。
5、关于红细胞糖酵解指标
周氏等(1991)(100)观察66例气虚证的能量代谢,发现红细胞糖酵解活力、 尿肌酐、尿尿酸、尿尿素氮含量均显著低于正常人,经补气治疗,糖酵解活力明显恢复。该报告所选指标的理论和实用价值均比较大,有临床推广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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