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网络首发论文
黄煌 南京中医药大学国际经方学院
经方已经有几千年的应用历史,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古代医家对类似新冠肺炎的时令发热性疾病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本刊特约南京中医药大学国际经方学院院长黄煌教授撰写《基于经方医学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思考》,按照方证相应的原则提出本次疫情的经方对策,建议在具体的治法上应补当补,应攻当攻。
1 模糊认识不影响精确治疗
关于本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以下简称“新冠肺炎”),中医如何看?从网上的信息以及发表的部分论文看,说法不一。其实不论是寒、是热、是湿、还是燥……这都是中医的理论术语,是对疾病性质和状态的概括,其词义是比较模糊的。但是,模糊的解释也不影响经方医学精确的用药,因为经方医学的关键是治疗,其临床指导原则是按照方证用药,有是证,用是方。方证是精准的,歧义性非常小。清代医家陈修园说:“长沙当日必非泛泛而求,大抵入手工夫即以伊圣之方为据。有此病必用此方,用此方必用此药。”其严谨性特别明显。
著名中医学家岳美中先生曾说过:“研读《伤寒》《金匮》,见其察证候不言病理,出方剂不言药性,从客观立论,投药石以祛疾。其质朴之实验学术,实逼近实验科学之堂奥,真是祛疾之利器。”为什么要强调方证?这不是某个人的先知先觉,而是与中华民族长期的生活实践有关。由于受古代的客观条件所限制,我们的先人是无法判断所感染的病原体为何物。明代医家吴又可根据当时流行的温疫具有发病突然、其来无时、其着无方、性质暴戾、无问老幼、众人触之即病的特点,指出温疫是天地间存在着的一种异气,又称作厉气、疫疠之气所致。他试图突破六气致病的传统观点是值得敬佩的,但从临床实际效果来看,这种学说不过是一种没有临床实用价值的假说而已。能在临床见实效的,还是以《伤寒论》为代表的经方医学体系,那就是辨六经,抓方证。在吴又可撰写的《温疫论》中,还是用的是《伤寒论》的经方,他对于三承气汤的应用可谓别出心裁,而作为其原创方的达原饮,也可以看出是源于黄芩汤。
经方医学的方证相应说首见于《伤寒论》:“病皆与方相应者,乃服之。”(317条)(本文所引《伤寒论》原文均出自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年第1版《伤寒论》)并有桂枝证、柴胡证等提法,如“病如桂枝证”(166条),“如柴胡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101条),“桂枝不中与之”(16条)。《金匮要略》则有百合病的病名。隋唐名医孙思邈遵循张仲景这一原则,在《千金翼方》中对《伤寒论》采取了“方证同条,比类相附”的整理方法。宋代伤寒家朱肱对方证相应说作了更明确的阐述,他将方证简称为药证,认为药证者,药方前有证也,如某方治某病是也。并指出须是将病对药,将药合病,乃可服之。方证是使用本方的临床证据,其经验性极强,来源于数千年的临床观察和总结。方证医学强调的是什么,重视如何治,至于为什么发病,并不太在意,到底感受何种病因也无法说明白。清代医家钱潢说得好:“受本难知,发则可辨,因发知受”。这个发,就是临床表现,“所发”不仅仅用来推断“所受”,更重要的是,根据“所发”来确定用什么方来治疗疾病,调整机体的自愈能力。作为方证构成的核心内容,“所发”是医家识别方证的抓手。
由于许多疾病的病因是不断变化的,如流感病毒、冠状病毒等都是变异的,古代医家也发现了这种特点,他们无法去抓变化不定的病原体,而是立足于人体,将其在疾病中的“所发”与相对应的药物结合起来,形成了许多方证,这就是古人处理复杂疾病的模式,正如清代医家徐灵胎所说:“盖方之治病有定,而病之变迁无定,知其一定之治,随其病之千变万化,而应用不爽”“不论从何经来,从何经去,而见证施治,与仲景之意无不吻合,岂非至便之法乎?”这种处理疾病的模式,就是方证相应。遵循方证相应的原则,我们就能对新冠肺炎等许多疾病的病理状态进行精准的把握,同时应用对证方药给予机体最大的援助和支撑,这就是中医学的优势与特色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