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逸农 于 2018-7-6 16:41 编辑
“方证对应”并非辨证论治的最高层次 文/傅瑞年 辨证论治作为中医学的一大特点,已成为大多数中医人的共识。尽管如此,由于受教层次的高下不同,临床阅验深浅不一,同时面对同一种疾病的不同医者,会得出不同的辨证结果。据此,不容忽视的一个问题就摆在了我们所有医者的面前,那就是辩证方法的理解和运用。近年来无论是中医书籍还是中医报刊,“方证”或“方证对应”出现的频率较高,从胡希恕老先生“方证是辨证的尖端”,再到其高足“方证是辨证的终极”,仿佛“方证对应”就是中医的最高不二法门。笔者认为,“方证对应”确实不失为辨证论治的一种好方法,但它有一定的局限性,不能做为辨证论治的最高境界来看待! 今考方证对应,首先要感谢的应是唐代大医孙思邈。《伤寒论》原始结构,条文与方剂是分置的,即条列于前,方汇于后,这样很不便于临床查检。是孙思邈将条文与方剂对号编排在一起的,也就是《千金翼方》所说的:“今以方证同条,比类相附,须有检讨,仓促易知。” 再有就是,首次以方名证,以证名篇的清代医学大家柯韵伯。李培生教授曾说:“自宋迄清,历数百年,注伤寒者,不下数百余家,惟柯氏《伤寒来苏集》一书,以辨证为主,较多创建。”诚哉斯言,是柯氏最先提出:“合是证便用是方,方各有经,而用可不拘,是仲景法也。”千万注意,柯氏虽然倡导“合是证便用是方”,但他并不以此为最高法门!他在《伤寒论翼.制方大法第七》中说:“因名立方者,粗工也;据证定方者,中工也;于证中审病机察病情者,良工也。”可见柯氏把“方证对应”定位为中工层次,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么,既说“据证定方”是中工层次,那为什么还要提倡呢?举例来回答: 《名医类案卷一 伤寒》载:孙兆治东华门窦太郎,患伤寒经十余日,口燥舌干而渴,心中疼,自利清水,众医皆相守,但调理耳,汗下皆所不敢。窦氏亲故相谓曰:“伤寒邪气,害人性命甚速,安可以不次之疾投不明之医乎?”召孙至,曰:“明日即已,不可下,今日正当下。”遂投小承气汤。大便通,得睡,明日平复。众人皆曰:“此证因何下之而愈?”孙曰:“读书不精,徒有书尔。口燥舌干而渴,岂非少阴证耶?少阴证固不可下,岂不闻少阴一证,自利清水,心下痛,下之而愈。仲景之书明有是说也。” 孙兆的底气来自于熟读仲景之书。《伤寒论》第321条:“少阴病,自利清水,色纯青,心下必痛,口干燥者,可下之,宜大承气汤。”本例患者所表现的主证与病机相当贴近,明眼人一看,这就是后人所说的“热结旁流”,所以在治疗时,孙兆就直接用方证对应法,抓住了第321条主证,以急下存阴法通腑泄热,救治阴液大伤,取得了治疗的成功。 这就是方证对应的临床意义 。当所患主证与病机很贴近时,用方证对应才不会偾事。 然而,疾病是复杂多变的,再加之患者地域、禀赋、劳逸、生活、嗜好以及七情六欲等的差异,更需要透过“证”的表象“审病机察病情。”举例说明: 许叔微《普济本事方》治案:顷年在毗陵,有一贵人妻,患小便不通,脐腹胀不可忍,众医皆作淋治,如八正散之类,数种治皆不应,痛愈甚。予诊之曰:“此血瘕也,非瞑眩药不可去。”予用此药(即《千金方》桃仁煎:桃仁、大黄、川朴硝、虻虫),五更初服,至日午,痛大作不可忍,遂卧,少顷下血块如拳者数枚,小便如黒汁者一二升,痛止得愈。 近代名医何廉臣对许叔微曾倍加推崇。何氏认为:“知可(许叔微字)之书为最能得仲景之精义,”他极赞许氏:“足以继往开来,大有功于仲景者,当以《伤寒百证歌》为第一。” 因知在宋代,对仲景学说贡献最大者当首推许氏。凭这样一位大家,不可能对《伤寒论》第124条、125条和126条熟视无睹。“少腹硬,小便不利者,为无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证谛也,抵当汤主之。”此案的主证是小便不通,小便不通,是没有瘀血蓄结的明证,可许氏诊为“血瘕,”是“瘀热在里”的重症。如仍限于方证对应,只能是重蹈前医之覆辙!瘀热壅滞,结于下焦,要不是抓住了这一病机,谁敢用如此猛药! 当所患主证掩盖了病机的真实性时,方证对应就不灵了! 从孙思邈开始就提倡“方虽是旧,弘之惟新”。中医要发展,学术要创新,从这方面来看,方证对应这一辨治方法起到了滞后作用。以事实说话: 叶天士《临症指南医案 咳嗽》载:徐四七,疟属外邪,疟止声音不扬,必是留邪干于肺系,故咳嗽不已,纳食起居如常,中、下无病,但以搜逐上焦,勿令邪结,可望病已。麻黄、杏仁、生甘草、射干、苡仁。 本案之声音不扬,咳嗽不已,又不见中、下焦病,发于疟后,叶氏断为风湿热邪郁闭肺系,方用麻杏苡甘汤加射干,宣利风湿,开达肺气,解毒开结利咽。中医界都知道,在温病学的发展史上,叶桂所起的作用是无人能替代的,但张文选博士通过深入研究叶氏医案,得出了新的结论:“叶桂是经方传人,仲景之功臣,是名副其实的伤寒学家(见《叶天士用经方》)。”通观叶氏医案,运用经方,确实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皆成妙造。叶氏拓展了麻杏苡甘汤的治疗范围,用其治疗咳嗽、喘胀、暑瘵等。而《金匮要略 痉湿暍病脉证治》中,麻杏苡甘汤方证是:风湿周身关节痛,发热身重或肿者。如果一味固守原有的方证,不问病机,是不可能做到拓展创新的。也有人曾怀疑过叶氏的治效,因叶案记录十分简捷,很少反馈之落墨。这不要紧,请读者打开腾讯视频,搜索:姚梅龄中医根治哮喘的几个问题,姚教授治疗哮喘病,使用麻杏苡甘汤的频率是很高的,而且是根治! 方证对应这一辨治方法,很可能自觉或不自觉地要伴随每一个中医临床工作者的一生,对证下药上手快,是捷径。但是,像胡希恕、冯世纶这样学验俱丰的临床大家,想必早已突破了方证的窠臼,临床治效也是有口皆碑的。以例为证: 韩某,女,66岁,于2015年12月15日初诊。患者自诉全身疼痛近2年,2015年9月查血沉增快(40mm/h),血糖、血压高,双髋疼,腰痛,两腿沉如灌铅,出汗不多,用电热毯则出汗,口干能饮,纳差,矢气多,手足热,下半身怕凉,心慌气短,大便1~2日一次,小便正常。P:150次/分,舌暗苔白,脉弦数右大。 方药:《金匮要略 痉湿暍病脉证治》木防己汤加苓术苡仁。防己10克,茯苓12克,桂枝10克,生薏苡仁30克,党参10克,苍术15克,生石膏45克。7剂,水煎服,日1剂。 本案载于2016.02.19《中国中医药报》邓锐“方证对应≠ 条文对应”一文。作者指出:本案并无喘满、面色黧黑、心下痞坚等膈间支饮之症状,然用之亦见显效者,只因其病机符合本方“太阳阳明太阴合病,水饮上冲并胃虚夹热”之病机。这里重点强调的是病机,不是方证。 综上述可知,柯氏“于证中审病机察病情”是准确无误的。在实际应用当中,也没有一个临床大家只停留在方证对应的层次! 2018.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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