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医心方》性医学内容评述

杏林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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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心方》性医学内容评述
王立
中国古代性医学早在汉代以前即已形成相当完备的体系《参见拙著：马王堆医书中性医学文献概论，《中医杂志》，1995年第36卷第10期），汉唐时期更是兴盛蓬勃，惜这一时期的有关文献大多散佚，幸赖日本名医丹波康赖于公元984年编撰问世的《医心方》而得以部分保存。这一时期的性医学内容与前代有一种承袭与发展的关系，井构成了中国古代性医学的一个阶段特色。下文拟就此作一简要述评。
1 汉唐时期房中书概况及《医心方》的辑录
性医学是今称，在古代多称房中术，汉唐时期的房中专著不少，见于现在文献记载的有以下一些：（1）（汉书·艺文志》（8种）：《容成阴道）26卷（佚），《务成子阴道）36卷（佚），《尧舜阴道）23卷（佚），《汤盘庚阴道）20卷（佚），《天老杂于阴道）25卷（佚），《天一阴道）24卷（佚），《黄帝三王养阳方）20卷（佚），《三家内房有子方）17卷（佚）．（2）《抱朴子·通览）（5种）：《玄女经》（有佚文），《素女经》（有佚文），《彭祖经》（有扶文），《子都经》（有佚文），《容成经》（佚）。（3）《隋书·经籍志）（11种）：《杂嫁娶房内图术》4卷（佚），《彭祖养性经》一卷（有佚文），《玉房秘诀》10卷（有佚文）．《素女秘道经》一卷（注：“并《玄女经》一卷”有佚文），《素女方》一卷（有佚文），《彭祖养性》一卷（有佚文），《郯子说阴阳经》一卷（佚），《序房内秘术》一卷（注：“葛氏撰”。佚），《玉房秘诀》8卷（有佚文），《徐太山房内秘要》一卷（佚），《新撰玉房秘诀》9卷（有佚文）。（4）（旧唐书·经籍志）（2种）：《玉房秘术》一卷（注：“葛氏撰”。佚），《玉房秘录诀》8卷（注：“冲和子撰”。有佚文）。（5）《新唐书·艺文志）（3种）：《彭祖养性经》一卷（有佚文），《葛氏房中秘术》一卷（佚），《冲和子玉房秘诀）10卷（注：“张鼎”。有佚文。）此外，《日本国内见在书目》还收有这一时期的《素女问》10卷，《素女经》一卷（有佚文）此外，在其他医书，如综合性医书《千金要方》，方书《录验方》等书中，亦收载有关于房中的论述和（或）治疗性疾病的方药。但就房中专著而言，在马王堆房中著作出土前，上述房中书实际上基本概括了整个中国古代房中专著书目．因为宋代以后中国古代房中术的变化太大，旧的房中书湮灭于五代以后，新的房中专著不见面世（道教性修炼秘木的书除外），医家多转而从“求嗣”、“养生”的方面去探讨房事。 《医心方》系日本名医丹波康赖编撰的一本综合性医书，该书由隋唐间日本遣使带回的大量唐以前医书辑录整理而成，共30卷。本文上面所列汉唐间房中所存的佚文，基本上都由该书所保存下来。
《医心方》对房中内容的辑录，可从两个角度进行分析。①从徽引的文献上看：除上述房中书（有佚文者）外，还包括这一时期医方总录性质的医书，如《集验方》、《范汪方》，有关专著如《产经》、《诸病源候论》等多种古医书中的性医学内容。②从内容与形式上：书中第28卷“房内”为房中专卷，内容类似于现代性学给成人提供的性生活指南，含30个专题，自《医心方》中的这批文献被人发现后，备受世人嘱目的就是这一卷。但《医心方》中属性医学的内容不止于“房内”一卷，散见于其他各卷的还有：卷7中对前阴各种疮痒肿痛的治疗（以男性为主），卷12中对各种中医淋病的治疗（含男性前列腺疾病），卷13中对虚劳所致的泄精、少精、精出血的治疗，卷21中对若干女性前阴疾病的治疗，卷22中的妊娠胎教和“治妊妇欲去胎方”（药物流产），卷24中的对不育、不孕的治疗及如何测知有孕、“知胎中男女”（性别）甚至“变女为男”的方法，卷26中的使人相爱方和“止淫”、“验淫”术等。这部分内容，是针对与性有关的疾患所给的治疗，较少受到关注，但它也是性医学的一个重要侧面，能反映出当时对于性疾患治疗的认识和水平。
2 学术发展的得失
前已述及，《医心方》辑录了《汉书·艺文志》以后流行的大多数房中书和对性疾患治疗内容，而这些内容与马王堆的出土发现又有承袭与发展关系，并且在学术上少有抵捂，这就便于使我们从整体上对汉唐期间中国古代房中术加以评析。
2．1全面综合中国古代房中木并加以分类
《医心方》属辑录性大型综合性医书，该书首先为人称道者，在于书中所引文字皆标明出处，从而为后人留下了翔实可靠的文献。书中的性医学内容自不例外，这对于今人考镜分析这一时期的房中学术源流等，更显宝贵。书中对房中内容的分类，大而言之，将有关房事指导，包括因房事伤损而给予的治疗集中于该书的第二十卷“房内”中；将其余有关房事的疾患论治散在于相关各卷（前已述）。
“房内”卷分30个专题，按书中顺序，“至理”（1）以中国古代的阴阳天命观论述房事以及指出掌握正确的房中术对人体健康的重要性。“养阳”（2）和“养阴”（3）分别讨论房事对男、女的补益作用。“和志”（4）强调和谐美满的房事须男女双方情投意合。“临御”（5）为房事前男女亲昵行为指导，也就是现在所称的性前戏。“五常”（6）以儒家仁、义、礼、信、智喻男性性器官和性行为的一些规范。“五征”（7）“五欲”（8）“十动”（9）等篇为女性在房事中的各种性冲动表现和需求。“四至”（10）“九气”（11）分别为男、女在房事中的生理反应，以及对于这些反应的医学理论认识。“九法”（12）、“卅法”（13）、“九状”（14）、“六势”（15）等篇为各种性体位和性行为指导。“八益”（16）和“七损”（17）从房事养生的角度，叙述八种有益于人体和七种有损于人体的性行为。“还精”（18）教授男性如何在房事做到忍精不射甚至还精被脑以益身。“施泻”（19）指出男性在房事中为求子而必须泻精时，应依年龄、体质和季节状况有不同的月频率。“治伤”（20）讨论各种房劳损伤及防治这些损伤的性行为疗法。“求子”（21）讨论男女在正常状况下如何交合受孕的方法和禁忌。“好女”（22）和“恶女”（23）为当时对女性的若干选择标准（包括审美和生理等方面）．“禁忌”（24）从许多方面提出了若干交合禁忌。“断鬼交”（25）为对女性梦交的论治。“用药石”（26）男性为房事而使用的药物（包括壮阳与治痿）。“玉茎小”（27）和“玉门大”（28）令男阴壮大和使女阴窄小的方药。“少女痛”（29）和“长妇伤”（30）治疗女性因房事伤损的方药。综合以上内容，再加上散在于相关卷中的性疾患治疗部分，遂构成《医心方》中性医学内容的总体。就现存中国古代性医学文献而言，其内容之丰富，类分之细致，无出其右。
2．2房事指导上的良英混杂
远在汉代以前，中国古代房中术就强调房事指导的重要性。《医心方》中其房中专卷“房内”主要为房事指导。这些指导虽没有突破马王堆出土房中书的框架格局，但较之前代，内容更为丰富，有些认识也更为深刻，其中也含有一些不为今日的社会和性学所认可的内容，这些都突出的集中于对房事养生的强调。
养主学也是中国传统医学的一个重要侧面，滥觞于先秦，包括气功、导旨、食疗、房中等诸多方西。在马王堆医书中，是以人体性器官的功能最早衰萎的直观观察而提出房事养生之说的，告诫人们在房事的快乐中不应忘记养生，即“乐而有节”的原则，但侧重点还多在房事的享乐方面。在《医心方》中，则突出的认识到房事对于人体是“渐伤之事”，并具体指出应以40岁作为分界线，认为人（主要指男性）年40以后气力衰退，当知晓房事养生之术，以防病益寿。从书中辑录的多种房中书的相关论述来看，已有从侧重房事享乐到强调房事养生甚至以此追求长生不老的倾向。如书中虽录有认为对房事应“不逆人情，而可益寿，不亦乐哉”（养阳第二），“女快意，男盛不衰，以此为节”（至理第一）等与汉以前房中书类似的论述，但强调的是男性为房事养生应“御女当如朽索御奔马，如临深坑下刃，恐堕其中”的说教，试想在这种心态下行房，快乐何言？书中更录有一些通过房中术追求长生不老的方法，这已脱离了性医学的范畴而属于道教的性秘术。（参见拙著：中国古代房术概论，《中国中医基础理论杂志）1996年第2期）。
在房事养生的具体方法上，仍如前代，一是使用药物，一是通过性行为本身。在药物使用上的变化，是以食补（药食同源）为主变为药补为主，且基本上不使用有刺激阴部作用的外用药，多采用补肾壮阳方剂内服。在性行为的养生方面，则有更大的变化。
中国古代房中术中的性行为指导，在汉代以前即很完善，在《医心方》中，这方面内容得到进一步的丰富，如交合体位就由马玉堆性医学文献中的9种发展到30种。更为重要的进步是，书中对于某些丰富多彩的性行为技巧，并不要求人们按严格的程序去执行，而是提出应“临事制宜，不可胶柱官商，以取当时之用”（和志第四）．这与现代性学的认识完全一致。
性行为中注意养生，甚至通过性行为来养生，是中国古代性医学一开始即表现出来的特色，以当时的社会形态，主要针对男性，而行为的关键，即在于男性在交合中不泄精或少泻精（指次数），这种做法被称为“玉闭”。此说的理论依据在于古人对于精液的重视和珍惜，《医心方》承袭此说，并通过行为观察有一段精辟的论述，还由此而提出了一种新的男性交合快感见解：“采女问曰：交接以泻精为乐，今闭而不泻，将何以为乐夫？彭祖答曰：夫精出则身体怠倦，耳若嘈嘈，目若欲眠，喉咽干枯，骨节解堕，虽复暂快，终于不乐也。若乃动不泻，气力有余，身体能便，耳目聪明，虽自抑静，意爱更重，恒若不足，何以不乐那（还精第十八）？”再结合汉以前马王堆医学文献中的一段主要论述女性快感的“男女嬲乐之要，务在迟久，苟能迟久，女乃大喜（《十问》）”则更为完整。笔者1995年在北京与美国某位性学专家讨论这种行为模式时，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当然，现代性学不是从养生，而是从性生活质量上去认可这种行为模式。
性知识、性技巧的掌握，有利于促进性生活的美满和谐，对男女双方的身体有益，此即中国古代性医学的宗旨，在马王堆医学文献中已有淋漓尽致的表述，《医心方》中又有进一步的发展与丰富。但在发展与丰富的同时却出现了一些偏颇，其表现在：①由汉代以前的“玉闭”发展出一种“还精补脑”的行为方式，并被认为是房中术的极致。该法即男性在房事中将泄精时，急以手指压迫会阴部，从而迫使精液回流入脑以养生，甚至被认为能使人长生不老。这种精液能回流入脑的臆测已被现代医学常识所否认，该方式也被证明对人体健康不利，更遑论长生不老了。②将性生活有益于人体的认识不当地扩大到防治百病，其依据在于当时认为“以人疗人，真得其真”（《千金要方》卷21），以及“解酲以洒”的比附。③为追求长生不老，提出应“多御少女”、“一夜御十女”、“多多益善”等。这些主张，都迎合了封建统治者既要淫泆又想长生的需要。交合禁忌是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而逐渐产生的，如亲属血源禁忌、月经禁忌等多已融入古代社会伦理之中，一般不入医书。从养生和优生子嗣的角度提出禁忌，不见于马王堆出上医学文献而始见于《医心方》，以后即成为古代房中术每书必有之论。其中有合理的部分，如天气大寒大热、雷电风雨之时，人处醉饱喜怒、忧悲恐惧或体虚、疾病未愈状态。也有迷信色彩浓厚而不合理的部分，如以干支节气时日推算而来的禁忌等。后者在以后的房中书中愈演愈繁，故明代医家张景岳即指出此“似属迁远，不足凭也”（《景岳全书》）。
2．3性疾患治疗上的进展
概而言之，性医学的内容，一是对人们进行行为观念方面的指导，一是对性疾患施以治疗。较之前代，《医心方》在性疾患的治疗上有了长足的进展，具体表现在治疗的病种增加，有理论阐释，治疗的方法和方药更为丰富等方面呈现出与汉唐时期医药发展的同步态势。
辑录于《医心方》中的病种，大致分为性器官的功能废用（含房事行为与生育结果）和性器官的疮痒肿痛两大类。功能废用的疾患以男性为主，这与性疾患的发病规律相符，包括男性的阳痿、遗精、早泄、精少、精清、血精、不育和一些前列腺疾患（含于淋症中）；女性的不孕。性器官的疮痒肿痛男女皆然，其中属于男性的有：阴疮、阴蚀（指败疮）、阴痒、阴茎肿痛、阴囊肿痛、阴卵入腹急痛、阴囊湿痒、阴颓（指睾丸肿大）等。属于女性有的：妇人阴痒、妇人阴痛、妇人阴中息肉、妇人阴冷（指阴道有阴感）、妇人阴臭、妇人阴脱、妇人阴大、妇人小户嫁痛（童女或新婚阴道为外力所伤）、妇人阴为丈夫伤，以及各种女性的月经不调等。上述病种，基本上囊括了中国古代性医学中的全部疾患，宋代以后在治疗方药上有发展有进步，但病种的增加却罕见。
对疾患加以理论阐释，多以《诸病源候论》的论述置于每病篇首，然后再汇集诸书中的治疗方药。其特点是强调性疾患因于肾的虚损而发病，这与中医学的脏腑经络学说认为前阴系于肾，以及肾主生殖的认识是相符的。
汉唐时期涌现出的大量经验方书，为《医心方》的辑录准备了大量的治疗方药。在性疾患的治疗上，表现为下述特点：①对性功能废用类疾患，几乎全部方药的功效都是补肾，且以温补药物为主。这一治疗特点一直延续到现在，但宋明以后随着医学的进步，在理论上突破了单纯肾虚的认识，故在治疗上又出现了清利肝经湿热、活血化瘀等方法。②对性器官的疮痒肿痛类疾患，书中认为成因多缘于风、湿、热邪侵袭前阴或下焦立论，认为是实、热证，不提实邪致肾虚之说，以区别于肾虚所致的病证（以功能废用为主）．但书中所辑录的各种清热、利湿、法风、解毒治疗和方药，大多至今仍有效地应用于中医临床。
总之，汉唐时期是中国古代性医学繁荣发展的阶段，也是精华与糟粕共存的阶段。其后，房中专著即基本上亡于中国，房事行为指导的内容被摒于医书之外，性疾患治疗则多在“求嗣”的名目下寻求发展，从而构成了中国古代性医学下一个阶段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