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新：抗病毒药物越早用越好，危重症病人死亡率较高

南京陈斌

新冠肺炎轻症病人多，约有10%-20%的病人会发展成重症，重症里面又有少数患者会发展成危重症，一旦发展成危重症，救治就比较困难，病死率更高

这次新冠肺炎危重型病人的特点：一是病情迅速发展，另一个就是病人在救治过程中会出现突然死亡

南京陈斌

周新是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学科带头人，曾经救治过上海的这类病人。今年1月，他是最先报名、也最先抵达武汉的上海呼吸科专家，也是上海第一批援鄂医疗队医疗组组长。援鄂以来，周新负责武汉金银潭医院两个重症病区的救治工作。以下是《南方人物周刊》对周新的专访。

南方人物周刊：您一直在金银潭医院ICU病区负责重症病人的救治工作，现在重症病人的治疗摸索出的经验是什么？

周新：总的来讲，重症患者的救治效果不太理想。因为新冠病毒肺炎一旦发展成重症，病情可以进展非常快，病死率还是蛮高的。我们现在看到的数据，新冠肺炎的全国病死率是百分之一点几，但是武汉地区的病死率达到四点几。新冠肺炎轻症病人多，80%-90%的病人可以治好。但是约有10%-20%的病人会发展成重症，重症里面又有少数患者会发展成危重症，一旦发展成危重，病死率就更高了，气管插管呼吸机治疗的病死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我们这里收治的病人主要是重症和危重症，使用高流量氧气、无创呼吸机、有创呼吸机以及ECMO等治疗措施。根据患者的氧合状况选择不同的治疗方法。

关于用无创呼吸机还用有创呼吸机治疗危重型新冠肺炎，一般情况下先根据患者氧合状况，先给予无创呼吸机，如治疗后数小时患者的氧合状况仍不能明显改善，则要进行气管插管，作有创呼吸机治疗。但由于危重型患者往往多脏器功能衰竭，即使气管插管后使用有创呼吸机治疗，患者的病死率仍很高。

南京陈斌

南方人物周刊：这次的新冠病毒肺炎与SARS在救治上有什么不同？

周新：像SARS、禽流感，主要病变累及肺部，死亡率较高，气道内可以吸出血性分泌物，像洗肉水一样。而新冠病毒肺炎患者的气道比较干，没有看到血性分泌物，重症患者咳嗽和呼吸困难，症状较严重。

在救治上目前都按照国家颁布的诊治指南。患者发展到危重症时，不是靠一个药物就能解决问题的。现在有些抗病毒的药物在临床应用，这些药物主要是在早期使用，抗病毒药物越早用越好，它会阻止病情发展，缩短病程。到了重症、危重型的病人，再用抗病毒治疗疗效就不好了，可能还会增加药物的副作用。

南方人物周刊：救治危重病人对医院的救治力量有什么要求？

周新：我们医疗队中有呼吸科、重症医学科、急诊科等医生和护士，在救治危重症患者方面有很好的临床经验。救治危重症患者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靠一个药、一个设备，医疗护理也是很重要的。

南京陈斌

南方人物周刊：新冠肺炎早期发病表现与流感容易混淆吗？

周新：冬季也是流感的高发季节，流感也可以是发热和合并肺炎，有些患者还伴随有流鼻涕、打喷嚏等卡他症状，而新冠肺炎患者几乎都没有卡他症状，以发热、乏力、咳嗽和呼吸困难为主。（卡他一词来源于英语“catarrh”，意思是“粘膜炎”。一般临床上多用在上呼吸道的粘膜炎症。上呼吸道卡他症状包括咳嗽、流涕、打喷嚏、鼻塞等上呼吸道症状，这是临床上常见的症状。）

南方人物周刊：大家都担心气溶胶的传播，觉得防不胜防。

周新：气溶胶传播是相对的，要看病毒的载量和空间的大小。如果是方舱医院，空间这么大，早就吹散了。在户外接触空气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总的来讲，呼吸道飞沫传播最多。戴口罩、洗手、人多的地方不要去是最安全的。

南京陈斌

南方人物周刊：您到现在救治过最难的一个病人是怎样？

周新：最难的就是危重症患者最后没有救治成功。我们想了很多办法，结果还是救不了，上ECMO没用，拉不回来。新冠肺炎危重病人的特点，一个是发展迅速，造成多脏器功能损伤，另一个特点是突发死亡。可能是病毒对心脏造成的影响……它不仅仅是肺部病变。

南方人物周刊：您在这里工作遇到过什么样的困难和挑战？

周新：开始时防护装备不够，口罩不够，导致我们都要限制医生进病房。本来我们查房都要一起进去的，后来我们就限制每个医疗组只进去一个医生。首先要保证护士能进去，因为护士护理量很大。现在防护装备和口罩等供应已经好多了。

南京陈斌

南方人物周刊：上海医疗队要求医护人员零感染，能做到吗？

周新：必须零感染。所有的医疗队都必须零感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才能够救治病人。我们对院内感染工作非常重视，个人防护再怎么严格都是对的。这个病在早期，武汉本地医院医护人员染病的不少，就是和病人接触以后感染的。早期他们没有防护，戴一个薄口罩。现在来了3万多医疗队队员，由于防护工作做好了，没有再感染的。

南京陈斌

南方人物周刊：过往报道的死亡案例中，年轻人似乎比较少？

周新：年轻患者也会有死亡，三十多岁、四十多岁死亡的新冠肺炎患者，数量并不少，都没有基础疾病，也会出现全身器官衰竭。为什么年轻人没有基础疾病也会有这种情况？当一个病毒入侵机体，机体的免疫功能会产生对抗，大量的细胞去对抗病毒，造成淋巴细胞显著降低，说明你的免疫功能低下了，然后产生炎症反应。但如果抵抗不过病毒，当炎症反应剧烈，肺部损害就严重，。哪些人会造成这种严重的反应呢？现在还不知道。只是临床发现肥胖的人，“炎症风暴”会越厉害。少数年轻人就是过度的免疫反应，机体强烈反应，最后造成多脏器的功能损害。孕妇也是，这种炎症反应会更加强烈，一旦感染，容易出现多器官功能衰竭。

这次感染人群中孩童较少，尽管我们称所有人都可以得病，但是报道的几万例患者中有几个小孩？100个都不到。可能是小孩暴露接触较少，也可能是这种病毒不易感染小孩。